随着这声鹧鸪鸟鸣,一道白影自穆子怀视线中飞掠而过,不过除却穆子怀外并无人发现。
林云此时出现的目的十分明显,便是看了穆子怀这一路怪异的行为要提醒他所猜想的实为正确。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正在邺城与北捱关的中间,无论是向前向后或是等待救援都无从着手。细细想来若从地理位置来讲,穆子怀察觉到端倪之时便已无路可退,对方之所以直到现在还未曾出手只是在等待天黑罢了。
此时天色昏暗,光线已然黯淡,不出一个时辰就会彻底不见光亮,那时起便与瓮中捉鳖无异了。
但恰恰也是这样,暴露了对面人手肯定不多的情况。不然大可以将车队围剿,又或者正面冲锋直接将他们拿下。
所谓的不多却是依照兵法中的“十则围之”来推算的,能在短时间内将这片山林收拾的如此干净平常,人数也一定不会比他们少上多少。
然而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于,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穆子怀走进林间,仔细地观察着树木,果不其然上面都有刀剑之横,于是他继续深思。
寻常山贼想必已经被董墨笙解决了,若是能有漏网并在此时出现,那还真是万幸……但林云也定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出声提醒。但若是其他的情况,比如他们的目标是那光明正大查案,但却一无所知的沈烨……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
要明白,在这片山林之中,杀人永远比保人简单。
官道宽敞平坦,车马行进在官道上较快,但目标也十分明显。除却沈烨所处的马车是以帘子拉上的宽敞车厢外,都是长条的装货车厢,十分容易辨认。
一旦夜深了,再升起火来,那么对方锁定目标不要过于简单,就算是他提前做好准备,带着这二十余个才能算作入门的武夫又怎能顾全……
如此想着,穆子怀再度上马,御马而上,来到第一节马车旁与其并驾齐驱。
“林管事,这官道是走不得了。”穆子怀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并未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林信厅对待此事也是不会有半点马虎,并未先出声质疑,而是同样压低声音问道:“为何?”
“此地我观察已久,定有埋伏。”
林信厅再三看了看周遭,再次确认没有异样后皱眉道:“可有依据?”
穆子怀沉吟片刻,却只能给出个模棱两可的答案,目光越过充当车夫的带刀汉子,来到了那将老人遮掩的帘子,“三两句话说不清楚,若是沈大人信我,便往山林中去,兴许能躲过一劫。”
林信厅见其也没法道出一个所以然,便有些不耐烦道:“纵有山间贼寇来袭,也没有你这般胡闹的举动,进了山林也是对方的老窝,怎能躲劫?再不然,你我两个五品武夫,罗士宝也勉强算半个,再不济还有那齐姓小鬼这第三个五品,也不是寻常山贼能惹得起的!”
穆子怀先前说话虽然语音低沉,但刻意让帘中的老人也能听见,此时见林信厅并不相信,只好对着禁闭的帘子道:“请沈老定夺!”
帘子掀起一角,露出沈烨那略显疲惫的老脸来。
“老林,往山里绕绕,也费不了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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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驶进了密林,然而黑灯瞎火的,又在枯木环绕之中,众人着实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
众扈从不明所以,只是单纯的跟着首车再走,听着似乎是那消瘦少年的注意。也不知道这不怎么说话的少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竟是将沈大人说动了向着密林中行进。
凭着感觉已无法继续向里走去,穆子怀抬头望了一眼已然全黑的夜空,那轮残月在云层中黯淡无光,低头连自己的脚尖都完全看不见。
与其敌暗我明,倒不如同入浑水,搅浑了水至少拉近了起跑线。
生火也被静止,众扈从纷纷下车,摸索着前进,一时间倒有些哀声哉道。
很快有人发现很近的地方能听见流水的声音,生火被静止了,总不能连喝水也禁止吧?
于是三两武夫结成队伍,带着水囊去寻找水源去了。
期间穆子怀听见齐吞麚在身后的冷笑,他也没有兴趣和义务与后者解释。
过不了多时,那些个武夫回来,别着鼓鼓囊囊的水囊,分发与大伙喝了,这时再取出些干粮,与清水混着吃,填填肚子。
过了半个时辰,除了扈从们低声闲聊以外,便只剩下微微冷风吹在枯草堆上的杂声了。
沈烨被林信厅扶着走下马车,吸了两口冷风,轻咳几声,吐了陈痰,鼻音厚重。接过水囊饮了一口,问那看不太清的消瘦少年:“我去洗把脸,可行?”
穆子怀默不作声,林信厅便扶着沈烨去了。
穆子怀想了想还是跟在了他二人身后。
拨开一层层枯草还有那些错综复杂、或高或低的树枝,远远就能望见那微弱月光下的一点晶莹。
一条小溪横在了不远处,在黑夜中散发着微光很是诱人。
沈烨走上前,将手放进水流之中,却又因寒冷刺骨将手又抽了回来,在身上揩了揩,双手都放了下去。
寒冷使他打了个摆子,不过又很快适应,也让他摆脱了些病恹恹的精神状态。双手舀了捧水,身体前倾,抹了把脸,又精神了不少。
沈烨发出略有些满足的叹息,在外头终归比在马车中来的舒服。
恢复了些许精神的沈烨蹲在溪水前,看着那点点微光下埋藏的那些光滑的石子,想起了曾背诵的诗文,与此情此景有异曲同工之妙,啧啧称奇。
那反射的光如雪如绸,同样让人感到身体一阵寒冷。
更如一把出窍的长剑。
一道携着淡淡月光的寒芒自对岸而出,若一道绸缎一般划过一条清美的直线,直取沈烨!
刹那间火星闪动,兵器碰撞间留下一声震人耳膜的脆响!
林信厅怒目圆睁,手中长刀抵在剑前!
唰的一声如风拂面,本该在沈烨身后的穆子怀闪身他的身前。
这怪异的姿势维持片刻,一点滚烫滴落在沈烨额上。
沈烨错愕的抬头,惊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见刀与剑的交错在自己头上,少年手握一支长箭扎在握剑之人的脖间,那人无力的倒在少年怀中,溢出的血滚进了清泉。
穆子怀冷哼一声,拔出那支箭插在松软的泥土上,将怀里那已死透之人踹进溪里,一双眼中满是戾气,扫过四野。
此时枯木妖异,溪水潺潺,月光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