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八
餐厅的服务员双手端着托盘，目不斜视的朝对面的墙壁走去，托盘上摆着两碗小米粥，一笼小笼包，云朵、沈默冉、桃子三人随着托盘的移动而转头。
等服务员走远三人一瞬收回视线，桃子耸下肩向前俯身轻声道：“两个男生这么点不够吧？”
云朵亦俯身靠近对面的人，悄咪咪的说道：“王子殿下很喜欢喝粥，据说是因为胃不好。”
桃子微微睁大了眼眸，惊奇道：“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云朵神秘一笑，眼角沾染了春日花开时的欢喜，声音掺了些理所当然的傲娇，“身为王子殿下的迷妹当然想尽办法去了解他，我们还有后援会，方便互相交换新情报。”
沈默冉垂眸拿起玻璃杯，吸了一大口冷饮，看上去有些生气，或者说有些别扭，作为距离某人最近的人，她是一大群妹子们眼中获取情报的来源。
有次其他班的一个男同志跑到她们班门口看年璃，被一大群妹子包围着的她被误认为是传说中的‘王子’，于是一个星期内学校的新闻热点就是王子是女生。
恰好那一个星期年璃请假，沈默冉接替她同桌成为了外班同学眼中的王子，时不时地有妹子在半路拦截她，给她递情书。
一天，隔壁班一个常来串门的女生，长得萌萌哒的云朵，在食堂笑嘻嘻的递给她一封信，沈默冉面上波澜不惊，心里波涛汹涌。
“回教室后问我是怎么处理情书的，然后她就开始了卖同桌的行为，成功的和云朵成为了闺蜜，再之后闺蜜变对象。”
年璃拿着勺子慢慢搅拌着浓稠的粥，笑得别有深意，缓缓称述完他同桌是怎么追到对象的。
景行靠在椅背上，脑中炸开封闭的回忆，还在少管所的时候，十岁模样的祈佑抱着猫说喜欢女孩子时，自己全身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震惊的无以复加。
知道和亲眼见到是不一样的，对于后者，只有经历过才知道自身内心的真实想法，但当在现实生活中遇见时，心境就会发生变化，不由自主的抗拒眼前所见。
年璃一路走来察觉到景行似乎对云朵有些那方面的意思，作为兄弟，当然要及时推波助澜，舀起一勺粥尝了口，味道一般，放下勺子没有继续动的意思。
伸手把小笼包往对面推了推，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
“别说下一句，”景行友情提示道，“这句话祈佑以前解释过，不是什么正经话。”
说完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直起身用筷子夹了个包子，刚咬了一口，对面的人好奇的问道：“祈佑是怎么解释的？”
景行停下动作，一时间不知是先把包子吃完再说，还是现在就回答，一秒钟后，嚼了几下小笼包，不急不缓地放下筷子，似乎也没有再要动的意思。
喝了半杯温开水，顺了顺喉咙才开口道：“没有必要心仪一枝花，世上不是还有很多草么。”
“有点吓人。”
“只是无知觉的反应。”
“天然才是最可怕的。”
“……”
俩人对坐无言，半晌，手机震动了两下，界面切换到后援会，棉花糖更新了日志：
“也许是我在你身上附加了太多漫画里王子的人设，直到某一天发现，其实你就是你，不是我脑补出来的那个人，我喜欢的，是那个在记忆中加了滤镜的少年。”
“见到你本人后更加确定，其实我真正喜欢的人，一直是阿冉。”
界面转换到壁纸状态，屏幕上是一个三岁小孩睡觉的动图，整个界面没有多余的图标，只有小孩的胸口微微起伏。
年璃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听到身后那桌起身的动静才回神，关闭屏幕随意一问，“还喜欢他是正常的吗？”
“为什么不正常？”景行不答反问，就是个小孩而已，有什么好纠结。
年璃沉默了一瞬，淡淡道：“是我不正常。”
景行在心里默默的吐槽道：太难懂了！什么正常不正常，话说年璃是男的吧？怎么说话比女的还难懂？不是说女人心海底针吗，年璃的心是地壳里的针吧？脑壳疼……
在餐厅坐了将近一个小时，浪费了两碗粥和一笼包子，俩人默契的支付了浪费食物的费用，餐厅平白多出一笔收入，老板娘掀开帘子追出来，见靠墙的二号桌位子空了，正着急，转头一看三十三号桌的女生们还在。
老板娘堆笑上前插话问道：“和你们一起进来的两位你们认识吗？”
桃子和云朵下意识地看向沈默冉，看她是什么反应，沈默冉微皱眉，抬眼注视着老板娘，“除了我们四个还有人是跟我们一起进来的吗？”
“嗯？”老板娘脸上的笑僵了一瞬，她明明看见是六个人一起进来的，难道天气太热眼花了？不可能。
“你们身后不是有两个男生跟着进来吗？不记得了？”老板娘笑着提醒道。
“没有，不知道。”沈默冉一脸严肃的回答，复又扭回头继续玩手机，不再搭理老板娘。
老板娘略显尴尬的往后退了两步，转身利索的指挥着服务员办事，嘴上不断的说话只为掩下心事，边说边往厨房里面走去。
一进门，笑脸直接耷拉下来，抄起手边的干抹布朝正在炒菜的厨师使劲一摔，嘴里骂骂咧咧：“叫你好好做，你以为现在的学生都好糊弄啊！
我手机里收到两条多支付费用的信息，浪费食物的理由是东西太难吃了！你这样我以后怎么做生意啊！现在人们都看先评价再选进不进门的，而且用的是实名制评价，现在不是以前了大哥！！！……”
厨师缩着肩，手下翻炒着红绿色搭配的菜式，小声嘟囔着，“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小笼包和粥都是你老公做的，是服务员拿错了，现在哪哪儿都要翻墙，什么都要实名制，我就在监狱里待了十五年而已，出来什么都变了……”
水槽里躺着一大盆活蹦乱跳的虾，跳动时发出噼里啪啦的水声，小祈佑踮起脚，双手扒着瓷面，伸长脖子想看看水槽里的虾，奈何太矮，拼命向上蹦，也看不到分毫。
白妈妈系好围裙，转身看到小孩想看虾，双手往咯吱窝下一伸，一把提起放在瓷面上，“这样就能看到了。”
灰色半透明的外壳，锯齿状的头顶，细长的须交错繁密，两只黑色的眼睛像是装饰物，一动不动，不知从哪儿使劲，扑腾向上一跃，带起一小片同伴跟风跳动，落水时啪嗒啪嗒溅起阵阵水花。
小祈佑伸手抓住跳上来的一只虾，滑溜溜的触感和蕴藏在外壳底下生命的律动，通过握着的手传递到大脑神经中枢，对于小孩来说，新事物像是新的世界。
“活的。”小祈佑抓着一只幸运的虾举起给白妈妈看，新奇发亮的眼睛注视着手中的幸运儿。
白妈妈盯着小孩处于失神的状态，做什么都可爱，这是什么神仙宝贝，而且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哭过，这就是传说中别人家的孩子，虽然若兮小时候也乖，也聪明机灵，嗯……小孩子不能长大，一长大就没那么招人喜欢了……
房门前的走廊上聚集了几十个人，难得准时下班一次，不回宿舍休息，挤在走廊上等门再次打开。
大多数人低着头看手机，手指划过一张张内部网上发布的照片，一个小时前，东门的工作人员遇见白妈妈去商场买食材回来。
官方还没有回答有关小女孩到底是谁家的消息，因此现在压不是董事长的孩子的人增多了两倍，而早上亲眼看见、亲耳听到的那位仁兄，坚持自己没有听错，要堵门口亲口问小孩。
于是一群人跟在他身后来到了白医生家门口，谁都想获得第一手情报。
对门的刘医生探出头好奇地看着走廊里的人们，快到中午时她出差回来，睡了一觉起来，正要出门买些生活用品，监控屏幕里显示走廊里聚集了一群人。
尤经理站在最前边一排，眼睛贼精，余光一扫，发现白医生家对门的住户回来了，这条走廊上的住户基本上都处于出差未归的状态，探出头的刘医生十分显眼。
刘医生还未搞清楚状况，尤经理和几个人飞跑到房间门前，一脸讨好的笑道：“美女好，我是九楼的经理，能帮个忙吗？”
“……”刘医生一脸淡漠，快速甩手关上了门，转身往客厅走去，心想：早就听说总部的人缺心眼，但凡机灵点的都出差了，像我这么机灵的人怎么能被缺心眼的利用了。
门口的几人面面相觑，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直接关门了？是不是说错话了？
走廊里人群骚动起来，从外边挤进两个人，俩人差不多高，十七八岁的模样，并排着走到房门口按下门铃，随着门铃声响起，众人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等待的时候时间会更加漫长，无限延长心里的期待、紧张、退缩等多种情绪，直到门打开的一刹那，达到高潮，出来的是系着围裙的白妈妈。
期待一瞬落空，还未有人出声，围裙边露出一个小人影，从身后走到人前，张手要景行抱，一旁的年璃抢先一步抱起小孩，皱眉问道：“为什么找景行抱了？你以前不是喜欢要我抱的么？”
景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双手环抱胸前在心里吐槽：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小孩回头对白妈妈挥手道：“阿姨再见！”
白妈妈满脸不舍，拉住小祈佑的手，温声哄道：“要不吃完晚饭再走吧，阿姨好舍不得你啊~”
小孩转头看向年璃，等他的意见，年璃只是微笑，不说话，小祈佑凑近小声道：“阿姨说若兮姐喜欢吃虾，买了两三斤，我也喜欢。”
“那就打扰阿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