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辉点点头,心中的好奇得以消除。围着大红头巾,留着白胡子温文尔雅的主人走了出来,弯腰行礼。恩辉点了点头,用对待长者的礼仪给他回礼,给主人做翻译的人告诉她,小孩由于太认生,所以主人让不相干的人都退下。护卫武士站出来说公主不能独自一人前行,但是公主已被想见小孩的欲望吞噬着。主人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她便跟在主人后面,穿过长廊,往更深处走去,一个比之前看到的还要华丽的庭院展现在眼前。清新宽大的绿色叶子十分茂盛,艳丽的花丛中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芳香。不知道名字的小鸟在扑腾着,啼叫着,和猛烈地喷水的狮子发出的水声组成了美妙的旋律。主人做了个手势,表示会带小孩过来,打开里面的门,便消失了。在等待期间,正当她想着要好好欣赏一下庭院的时候,脱掉头巾的恩辉头发上的橡皮筋突然自动松开掉了,头发在肩膀上倾泄而下,为了寻找松开的橡皮筋,身子往旁边扭动的她抓在手里的头巾就那样飞走了。
“娘娘……”
这是印在脑海里的模样和声音……是自己的丈夫,他的头发像是几乎覆盖了整个国家的金色沙粒,眼睛像是泛着绿色波光的大海,是罗史辉!
武振抓着缰绳的手总是失去力气,因为听说有一个长得很像蔷花的女人之后,天还没有亮,他便赶着马往沙漠里去了。但是在太阳渐渐下山的时候,他才到达小镇上,在那里等他的并不是蔷花。虽然那个人的头发也是又黑又长,但是头发上并没有散发着黑蓝色的光芒,皮肤也不是像珍珠那样滑嫩细腻、光彩照人,那不过是一位脸上白得像张纸似的女人。为了去找蔷花,虽然马儿从凌晨开始便疾步如飞地奔走于沙漠间,到了傍晚回来,马儿也疲倦了,马蹄陷入沙漠里,难以前行。然而,等着戴月而归的武振的却又是另人生气的事情。当他拍着大汗淋漓的马背,牵着马走进临时进住所时,侍女们咋咋呼呼地将今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跟他说明。
“你说她带孩子回来了?”
“太子邸下,不是孩子,是公主殿下找到了驸马!”
这话像是给了武振当头一棒,强烈的冲击使他几乎要站立不稳。难道说驸马还活着吗?在这波斯国?那么蔷花呢?武振快步地朝恩辉的住所跑去。
好久不见的公主已经成长了成熟的女人,但是温柔的性格完全没有改变,像以前一样,即使没有在笑,脸上仍然是挂着美丽的微笑。罗史辉看到恩辉,心里像是下起了冷冷的秋雨。在连接不断的谎言里,公主泪眼朦胧地点着头,她依然还是很留恋很相信他的。
他以为恩辉已经完全忘记自己了。虽然只是勉强在一起生活了两天,但是没想到她对自己却有着这么深厚的感情。国王很疼爱公主,所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国王肯定会给她找个好伴侣,然后生下可爱的小孩,将自己忘掉,好好地生活着。但是,她竟像傻瓜一样,为了寻找一个长得和他很像的小孩,来到了这么远的地方……罗史辉对她也只是满满的内疚之心。为了圆一个谎言就必须编造另一个谎言。罗史辉再次对她说谎道。他撒谎说在发生事故的当时,自己只是受了微弱的伤,话还没说完,她马上就哭起来了,瞪大眼睛,抚摸着他被衣服遮挡起来的伤疤。
“身体还好吗?”
“伤痕虽然都还在,但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公主……”
“嗯?”
恩辉用愈发明亮的眼睛抬头看着自己,她的眼眸里就那样映着自己说谎的模样。
“怎么还像个傻瓜似的……”
恩辉看着叹着气说她像傻瓜一样的罗史辉,不知缘由地眨巴着眼睛。
“我不知道你还是一个人。什么理由让你忘不了卑贱的我……”
“因为我爱你……”
恩辉情不自禁自然而然说出爱他的话语,而这话刺痛着他无比贫瘠的良心,恩辉将自己的脸贴到他大腿上。
“恩辉真是差劲的妻子,哥哥说新嫂子还没有死,不断地寻找。但是我相信我亲眼所见,诚心诚意地祭祀,这又算什么。”
罗史辉的裤子马上被她的眼泪浸湿,他看着她消瘦的背,心里泛起微微的苦涩,不知不觉地想伸手去安慰她,但是又突然将手停在了半空中。冒味的行为可不能做啊。要让太子放弃寻找蔷花,并将他送回国才行,自己要做的是再次让她心脏麻痹,所以必须控制住,不能做出这样亲密的行为。这不仅是为了她也为了我们所有人……
随着哐的一声,门被打开,武振出现了。一路赶来,已经气喘吁吁的武振看到出现在眼前的罗史辉,更是感觉要无法呼吸。这的确是罗史辉,但是她在哪里呢?怎么只有这家伙一个人呢?恩辉站了起来,而罗史辉则跪下行礼。
“邸下,微臣该死,现在才来拜见邸下,罪该万死。”
武振没将他的礼节放在眼里,心急地追究起蔷花的行踪。
“太子妃现在在哪里?我问太子妃现在在哪里。”
罗史辉无法干脆地回答,只是低着头。为了自己的另一半,恩辉站出来说道:
“太子邸下……您听我说……”
“公主,等等……”
罗史辉轻轻抓住恩辉的手臂,恩辉往后退了一步,武振再次追问起来,紧紧攥着的拳头不停地颤抖。
“我再问一次,我的妃子在哪里?”
武振怒气冲天,听说了罗史辉找来的消息,自己就飞奔而来,理所当然地认为她也还活着。但是在看到他猛然跪下的瞬间,他的怒气从脚下窜到了头顶。罗史辉是她的影子,没有主人算什么影子?武振突然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微臣罪该万死……因为微臣,因为微臣太子妃……”
看着罗史辉将头贴到地上,无法连贯地说话,武振雷鸣般地暴吼起来:
“我的妃子!我问你我的妃子到底怎么了。快……快!回答!”
武振的声音太大,引得外面的随行都惊慌地跑了进来。罗史辉将那天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事情,真假掺半地述说起来。故意用微微颤抖地声音将谎话说得像真的似的。
“那天,娘娘在研究新的火药,说要从药场的泥土里提取材料,并派了人过去。在这期间,她说要重新调配。为了给她拿来硫磺粉,我去了放材料的地方,可就在这时候,我听到了娘娘着急的声音,从后面将我抱住,然后……”
“快说!快!”
因为怒气,武振的眼珠都红了。即使他不说,他也能猜测到接下来的话,他冲动得几乎想要掐住他的脖子。
罗史辉颤抖着肩膀,喉咙哽咽地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在波斯国了。”
“不会像你说的那样的!蔷花,我的妃子!”
“邸下……微臣该死。”
“哼!”
武振踉踉跄跄地往后推了一步,虽然无法相信,但也只能相信了。她是半仙,将罗史辉这家伙瞬间移动也是可以的。但是为什么没有将自己移动了呢?现在这家伙是在说蔷花已经死了吗?武振好不容易让自己镇定下来,满腹疑问,对他的话寻根究底。
“那里不止挖了一个坑,可是在那里就连她的一片肉末,一块骨头都没有留下。但是你怎么就这样好端端地活着呢?暹罗曲国离这里是多么地远啊,你是说你在眨眼间就到了波斯国!你现在是糊弄我吗?”
“微臣罪该万死!”
“把真相说出来,我叫你把你隐瞒的说出来!”
“哥哥您冷静点,驸马的话……”
恩辉害怕自己的伴侣会受伤,哥哥火气太大,担心他会伤害到罗史辉的身体,所以站出来劝说武振,但是武振还是将自己面前的大桌子推倒了。随着哗啦的声响,酒壶和酒杯都被打碎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杀气,被惊吓到的恩辉用手捂住嘴巴。武振如同从监狱里逃跑出来一样,样子很恐怖,罗史辉继续说道:
“我被抛到堆砌着透明薄膜……的草垛里了,所以没有受伤,因此就这样活下来了,罪该万死。”
“那么……我的妃子为了救活你而死了吗?”
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为了救区区一个护卫武士,她竟然奋不顾身?这家伙算什么啊?对蔷花把罗史辉抱在怀里的说辞,武振心存怀疑,火气哗哗上窜,怒气冲天。武振怒火中烧,冲着罗史辉低下的头踹了一脚。
“呵!”
武振猛地踹着罗史辉,使得他边吐血边往后倒下。武振抓起倒下的罗史辉的衣领,满脸的杀气,威胁着他,希望他能做出自己所希望的回答:
“快说她不是因为你而死的!你是什么东西,我的妃子要不顾自己的性命来救你!所谓的护卫武士是要让自己的主人来救自己的性命吗?”
“哥哥!”
武振面目狰狞,不再是人的模样,看着像鬼一样恐怖,猛踢着在地上打滚的罗史辉的身体,将他摁倒在地,毫不留情地捶打着他,罗史辉马上满脸是血,鲜血都沾染在了地上。
“哥哥!不要这样,求您!”
“让开!”
“啊啊!”
武振对哭着叫着纠缠着的恩辉也不给任何情面,只管骑到罗史辉身上,掐着他的脖子,说道:
“把我的妃子藏哪里了?你这家伙平时看我妃子的眼神就很奇怪,你到底把她藏哪里了?哪里!”
“咳咳!太子……邸下……”
武振一把揪起罗史辉的头发,将他摁倒在地上。罗史辉的耳朵嗡嗡作响,头也被扯得疼痛,但还是没有反抗。只要能够拥有她,就算是比这还要痛苦的事,他都可以承受。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点阻止太子邸下!”
恩辉着急呼叫着武振的副官和手下们,将抓着罗史辉头发把他摔得头破血流的武振拉走。
“邸下,请息怒!”
“放手!在我砍了你们这些家伙的脑袋之前,赶紧放开我!”
三个大男人抓着他的手臂和大腿,武振一边挣扎着一边尖叫着骂着。太子已经完全失丧了理性,害怕他会伤害到自身,随从们只好将他拉了出去。恩辉将倒在地上的罗史辉抱起,让她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相公……你怎么……”
恩辉捧着罗史辉的脸,自己的手沾染上了暖热粘稠的鲜血也没有发觉。
“没有……关系……咳!”
“这可怎么办!这……”
恩辉连去把毛巾那过来的时间都没有,直接用衣袖将罗史辉从眼角流到嘴巴的鲜血擦掉。太过分了。就算是因为新嫂子那样凭空地消失而着急和悲痛,但也不能把自己无辜的丈夫弄成这样啊。
“对不起,哥哥……呜……他也是内心过于悲伤才那样……呜呜……”
恩辉簌簌掉落的眼泪,滴在罗史辉鲜血的痕迹上。这满口谎言的男人的鲜血,混合着女人高贵无暇而又纯洁真挚的泪水流了下来。
武振被随从们拉着回到住所,他愤怒地叫骂着。拔出龙剑,胡乱地砍着维帐和床上的被子,还把家具全都打翻。
“臭丫头!你竟敢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死了?”
剑锋将竖在房间角落里的衣架一刀两断,如同飕飕地吹着的风声,将空气劈开。武振呼呼地喘着气,努力缓解心中的压抑。罗史辉那家伙的一句话,就改变了所有的一切。从“无法相信”到了“不想相信”,从心存希望到了绝望。
“你让我怎么办!呜呜!”
他双手握着剑,用剑锋砍着用双臂才能环抱的大圆柱子,发泄着心中的悲伤。因为汗水而变滑的剑,伴随着哐啷的声响,掉到了地上,剑像是被扔到陆地上的鱼似的,扑腾扑腾跳跃着晃动几下之后停了下来,耗尽体力的武振独自跌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任由着泪水流下来。
“啊啊……啊!多疼啊,你的心该有多疼啊!如果早告诉你那条路该怎么走就好了。我知道你是湘雅的事情,王母将你抛弃的理由我也知道……”
皇天不负有心人。如果早知道这是我们错过的缘分,我就会一遍遍地对你说我有多爱你。就好比手被咬了一口,痛到不停甩手了,才后悔,才知道那该是怎样的哀痛啊。好像蔷花就在眼前似的,武振说着掏心掏肺的话,就那样闭上眼睛。
“我的爱人……我的妻子……蔷花啊……”
武振的身体好像发热了,肌肉抽搐着,感觉到阵阵的眩晕,想念着蔷花的他痛苦不堪,心脏像是被撕裂般痛,浑身发热,呼吸不畅,几乎要晕厥过去。
蔷花在早上祈祷的声音响起,天亮了才勉强睡着。紧紧的,下半身的疼痛,眨巴着眼,眼里泪流了出来,稍微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纳德尔没有回来。留下“讨厌她的人再次出现了”的话,他便离开了,一个晚上也没有他的消息。他会不会在某个地方,像那次一样满身疮痍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她怕他会再次受伤,所以每次门被打开,她就竖起耳朵在听。他要去处理因为自己而发生的事没有回来,蔷花战战兢兢地担心着。这也只是人之常情,没有别的意思。就这么将自己送回去的话,不就没有这样的事情了吗?她试图将自己的内心独白合理化,蔷花叫唤着侍女:
“你过来。”
听到蔷花的叫唤,侍女走了过来,低下头。她简单地命令道:
“你去问问他回来了没有。”
这称呼真是暧昧不清,她为他付出的心不过针尖般大小,也叫过他“那家伙”,叫名字好像又显得非常的多情,所以就那样说了。
“埃丝特小姐……殿下下令,我不能离开这里一步……”
“要我亲自去?”
埃丝特尖锐的声音打断侍女的话,她低下头退了出去。想起上次埃丝特打克瑞斯娜的事情,还不如暂时违背王命要来得好点。但是神好像可怜自己的处境,在门打开的时候,国王正站在那里。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