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的学校走廊，虫鸣，一间又一间溢出白炽灯光的教室，昏暗的廊灯有水蚁乱撞。
高三6班取书的一行人肆无忌惮地走在安静的走廊上，脚步匆匆，就像一群夜袭官府的蒙面盗贼正在找去官府的路。走在前面的是那几个被叫来做苦力的男生，他们在讨论练习题的答案，时不时还会紧张地互相问几个问题，每经过一个班就凭借激烈的讨论气氛感染坐在靠窗边的学生。
“老墨怎么选他们几个来拿书，这么一闹总感觉我们是不是太安逸了。”
“有什么不好的，谁让我们是文科班，能出点力的就你们几个，”姚佳希咯咯笑道，“你也去啊，感觉氛围超好。”
“不要，不想吵吵嚷嚷的，而且我要是去了，不就把学习委员丢在后面了吗。”章海兰瞄了姚佳希一眼，她急忙转头去看路过的班里投影的东西。
她和章海兰并肩走在队伍后面。
“海兰。”
“怎么啦？”
“暑假没跟你出去玩，你没生气吧。”
章海兰想了想：“没事，我知道你要复习，我也好好在看你给我圈的重点，玩这种事等以后有机会的。”
“真的不生气吗，我觉得我好像，连自习都没有约过海兰一次。”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章海兰哈哈笑道。
“哦。”
山松中学算是一所公园式学校，绿地面积恐怕能占整个学校面积的三分之二，连要从教学楼到湖边的图书馆也不得不走几个小山坡，沿小道东拐西拐过去。
他们走出教学楼，正走在校园的小道上，周围安静无人。
此时的芳草香气经过大雨的冲刷发散得十分恣意，林子里传来聒噪的虫鸣声，隐约还能听见牛蛙响亮的叫声。路旁灯箱发出的黄光营造出温馨旖旎的气氛，走在大部队后面的两人不自觉走慢了一点，换上应景的步速，前面几个男生的身影在夜色和路灯光中慢慢看不见了。
“真的认真看了我给你圈的重点吗。”
“当然看了，本来家里人还说要带我出去散散心，我也没出去。”
姚佳希看了看章海兰，没有说话。
“那嘉希是经常去图书馆咯？”
“我也没怎么出门哈哈，都在家里，总感觉还是在家里会安静点。”
“家里好啊，其实都不想出门，我有阵子是去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回来屯着，没出过门。”
“看来复习得还不错。”
“那肯定啦。”
“这样啊，我考你几个问题？”
“好啊。”
月亮从乌云后面慢慢地出现，就好像脱离了一堆腐坏半凝固的胶水，它挣脱的轨迹带着几条拉丝的云。晚风带点凉意和香气，草地的针叶被月光照出了银白的轮廓。高三的第一个晚上，又不知是什么的最后一个晚上，但无论如何也可能会被谁永远记在心里。
姚佳希十分用心地在脑中搜索想问的问题，而章海兰也很认真地回答。虽然备考的日子将会像这条红砖小道一样，知道目的地，却模模糊糊地看不清前面。
“看来真的好好看了呢。”姚佳希满意地点点头。
“哇，怎么问这么刁钻的问题，超纲了吧。”
“我想增加点难度嘛。”
“好吧，希望考试会出这些。”章海兰无奈道。
“这种状态就很棒了，不过海兰，还有一件事我比较在意。”姚佳希轻声说。
“嗯，说吧。”
“那些书能不能带回去呢。”
“啊？还在担心那个吗，不是说好了要带回去吗。”章海兰忽然一阵心烦，但仍带着体谅女孩的语气。她只是在关心他而已。
“我有时会担心海兰会不会在课上看那些书…啊，我知道海兰很喜欢那些，我、我也保证过会一起看的，可是现在时间不允许，我还是想让海兰努力准备高考……”
但章海兰没有立即回答，因为他觉得大家面对高三的压力都是一样的，有时候还是要一点能安慰自己的东西放在身边。以后还有很多模拟考，有很多周测，这些分数怎么样，有希望报什么大学，万一落榜又怎么办，落榜以后自己能干什么？这些可以说是毫无来由的问题就在某天晚上涌入章海兰的脑海，那天他喝了一晚上的冰水，坐在窗台上看西栅的夜景看了一个通宵。他反复掂量自己的本事，仔细听听自己心里的其他想法，最后到了早上。
他清楚自己的成绩虽然不会落到下游，但还是有更重要的理由让他保持甚至再往前突破几个名次，他现在不太希望是眼前的姚佳希来劝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且，为什么在姚佳希眼里的自己就那么喜欢这种玄幻故事猎奇故事，她大概根本不明白。
“好，我知道了，周末我就把书拿回去。”
“真的吗？”
“唔。”
“可是海兰。”
“怎么了。”
“你明明今晚就可以拿回去的，你不是申请走读了吗。”
“行行行，我，今晚就拿回去。”
“很勉强？”
章海兰不知道该怎么说。
“是不是有什么苦衷没跟我讲。”
“是啊，这个暑假，我连你的面都没见上，我要怎么和你说我最近的事。”
姚佳希木了：“海兰你是觉得，是我故意不找你吗，故意躲着你？”
“这…倒没有，我不会那么想。”
“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没有看我给你的笔记，是不是在敷衍我。”
章海兰愣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上学期期末，姚佳希给了他两样东西，一样是一张各科的单元复习重点清单，另一样是她一直在用的综合笔记本，里面甚至有她随手写的一些心情日记。
“我看了…”
“骗人。”
“我还没说完呢，我一直在按着清单复习，可是笔记本就有点时间不够了。”
“哼，海兰，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姚佳希眼圈有些红了，“你不明白海兰，我真的希望和你一起去同一所大学，我想了很多以后的事情，高三我一点都不怕，可我怕海兰你还像以前一样不在意成绩。”
章海兰嘴唇动了动：“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风吹得两旁的树叶影婆娑，时而有水蚁飞过，章海兰不耐烦地将它们扇走。
“我保证，保证高三一定好好复习，我不想看你为我那么着急，好吗佳希。”
姚佳希背着她擦掉眼泪，说：“海兰会明白我的。”
“我…我明白。”
“好，”姚佳希转过身，抱住章海兰，“那就再好不过了。”
章海兰也搂住娇弱的女孩，轻声安慰着她，拍拍她的后背。直到走前面的几个人发现少了两个人回来看看的时候，两人才分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