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公子推开房门,见走廊无人便溜到楼梯口,缓步拾级而下,半道猫腰一看,见堂里光线昏暗,暮色斜照,影子颀长,下面十分安静,只有一支笤帚扫地之声,唰唰作响。
公子心想:楼下人少,何不趁机出去!他走下楼梯探头,见堂上空荡荡的,桌椅都收拾干净,整片焕新。一个小二正在扫地,背影好似丧财。看着又想:不好!此人挡住去路,绕不过他耳目,如何悄悄走掉?……
他左思右想:既然如此,干脆直接出去。于是亮出身子,走到小二背后咳嗽一声,小二回头正是丧财,见公子站在面前,便说:“哟,赵公子您醒了,睡的可好?”
公子略一点头,没和他客套,催去柜台结账。堂倌也不啰嗦,进柜台动作麻利,抄起算盘三下五除二就有了数。公子接过账单一看,又吃了一惊,暗自骂道:你舅舅的!这顿也忒贵了,竟要二十五两银子,敢是讹我不成?
他手微微发抖,皱着眉头对账:几样菜并不值钱,四斤鲈鱼也才三两,花生和米饭都是送的,雅座钱是五两,今日不得已而破费……这些账都好说,是寻常价儿,唯独那坛酒贵,一斤就要十七两,是何道理?
公子寻思:肠子青酒居然比外地还贵?又是小坛装的,嘬几口就没了,叫人如何甘心?你祖宗的外甥!难怪这小二名叫丧财,果然叫我破费了……
他暗骂了一阵,不乐意却也无奈,只好老实付账。从裤裆里摸出一锭大银交给小二。小二称过尚不足数,补上几块碎银才齐。结完账后他转身便走,没走几步听见小二在背后叫他:“赵公子请留步!”声音十分响亮。
公子吓得屁股一紧,脖上寒毛倒竖,回头问道:“你有……何事?”丧财笑道:“刚才本店小二阿坑找你。您肯稍候片刻,我这就去叫他。”
公子点了点头,看他转身从后门出去了,心想:阿坑这人,貌似凶悍,却好说话,不知他找我有何事?……他心中忐忑,到四下里检查埋伏,随后站直身子等阿坑来。
不一会儿阿坑从后门进来,跟他打了个招呼,边走边解身上“围裙”,公子眼睁睁看他过来,阿坑叠好衣服还给了他,说道:“公子,这衣服您拿去吧,我五大三粗穿不上它。”
原来如此,公子看了一眼说:“我也不穿这个,太热,你这单衣倒是凉快,干脆交易交易。”阿坑眼睛一亮,赶紧推劝,公子却问他:“你找我还有别的事么?”阿坑摇了摇头,公子拍着他的肩膀说:“这衣服我不要了,你尽管拿去,莫要客气,咱先告辞。”
阿坑迟疑片刻,便去柜台挑了一坛小酒让他带上。公子看着问:“可是你自己破费?”阿坑说不用掏钱,让老板通融通融。对方又不乐说:“谁知你家酒卖的忒贵,又不明码标价,比城里还贵十两。敢是欺负外地客人?”
阿坑笑着说:“不是,您不知道,这是本店自产的肠子青酒,比商吴两家还要地道,物以稀为贵,所以才卖高价。”公子无语,接过酒坛翻来覆去看了一回,寒暄几句便离开了。
阿坑望着他的背影,回味手中衣裳,放在鼻子上细嗅,似乎有些依依不舍,忽然却见公子又猫腰返了回来。顿时心中纳闷,搞什么名堂?
公子拉小二走到门边,压低嗓子悄悄问他:“兄弟,跟你打听个事儿。”阿坑点头,他便问:“你可认得中午那桌客人?”说着把手指向墙边,阿坑使劲摇头。
“当真不认识?”“真不认识。”阿坑答到。又问他们去向,阿坑还说不知。再问那老者是谁?也说不知。一问三不知,公子不高兴了,厉声道:“你莫瞒我,听说他死了不是?是谁说的?!”
阿坑顿时慌了,说自己没讲过这话,让他莫要再问。那人却刨根问底,非要弄个清楚。阿坑无奈告诉他说:“你不知道,后来那老头……喝得半死,眼看不行了……其余人撂下他跑了,俺们只好把他往县城家里送去,如今不知死活呢……”
原来喝酒喝死人了,真是造孽呀。唉,当时还不听我劝。赵公子吸了口气,又问那人姓名,家住何方,田铿却闭口不谈,未肯透露半字。公子只好和他客套几句,相约有缘再会,说完转身朝门口走去。阿坑也转身回去干活了。
出了大堂,赵公子赶紧逃命,脚底冒烟,迈开腿儿疾走,提心吊胆穿过几间黑屋,拿起藏好的宝剑,奔到街上才喘了口气。举目四望,夕阳西下,镇里风物有些苍凉。
他在原地发呆,一时竟忘了去处,脚还没把地面站热,忽见一辆板车从道上驶来,在酒家门口停下。赶车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死驴儿。
真是冤家路窄,赵某转过身去,装作没看见他。对方却认出了他来,从车上跃下,瞥了他一眼,傲慢地说:“哟,我当谁在门前呢?原来是条狗!哈哈,还偷了瓶酒回去,真是够贱!”
竟敢又来挑衅?赵公子听见这话顿时气炸了,强压住心中火气,反倒抬头看天。死驴收完缰绳回头怒视他,忽然又笑了,说道:“你这厮不识抬举,竟敢瞧不起我。还抬头看天,好个热脸贴冷屁股。你亲爹在天上飞吗?”
姓赵的用力抠了抠屁股,仍没答话,却把拳头捏的咔咔响。死驴到车旁收拾东西,嘴里添说道:“会说话不?早知是个哑巴,爷就不招呼你了,瞧你这鸟样,穿红带绿像个傻子似的,往后在镇里给老子当心。”
祸从口出。常言道:士可杀不可辱也。只怪死驴儿鸟嘴欺人太甚,一连三句都是喷粪。公子中午本来已经受过他气,此时再遭挑衅实在难忍,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见附近无人,远处只有一个老头朝这边走来,估计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便琢磨着要打死驴儿一顿。
于是他把手按在剑上,凝视其背。正犹豫要动手时,死驴儿觉其歹意,忽然转身将他推开,说了句:“哟,你还有兵器?好家伙!……滚开!别当道!”说完抱着草席进店里去了。剩下公子在外面抓耳挠腮气的咬牙,把地面都给跺出脚印来。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公子气得要死,死驴儿也吓坏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哪能不蹦跳?驴儿表面猖狂,好似天不怕地不怕似的,一但遇上有人想杀他,着实受惊不小。只见他匆忙钻进酒楼把门掩上,回到杂屋里将草席放下,望着门口用袖子擦汗。显然心有余悸。
等了一会儿见那人没跟进来,他才松了口气,心想:乖乖,你又忍下了,可真能忍呐。早知道你是个怂鸟,老子就不跑了。哈哈,今天可把你给气坏了。还想杀我?也不看你爷爷是什么角色?你摸得着么?呸!……
想罢死驴儿又喘粗气,低头看墙角一堆门具,心说:是时候关门了。便蹲下拣锁。说来奇怪,此时天刚黑怎么就打烊了?晚上生意不做了么?
原来死驴儿刚送醉鬼从县里回来,见乡亲们都在吴府吃席热闹得很,镇里空荡荡的,估计晚上没客人。于是自作主张打烊了。动手把店内外几扇门儿陆续关上,加栓的加栓,上锁的上锁,垒板的垒板,铰链的铰链,丁丁哐哐一直弄到了大堂。
此时天色已晚,大堂里黑乎乎的,死驴儿从炉里捡了香火掌灯,刚点燃一盏灯笼,光芒放亮原来厅里人都齐了,伙计们坐在桌边无聊都不说话,掌柜也在其中。灯光照亮他脸,便叹了口气说:“早早关门咯,今晚没客人,你们倒是乐得清闲。”众堂倌没有吭声。
驴儿问道:“你们吃过饭了?”众人摇头,于是又对掌柜说:“这也怪不得我,镇里没人可不得关门吗。”“那是那是,关门你倒勤快。”掌柜若有所思,稍后问驴儿:“人到了没到?”驴儿点了点头,掌柜再问:“可还醒着否?”驴儿又点点头,片刻后说:“只剩下一口气,八成活不多久了。”
过了一会儿,掌柜颔首说:“不在店里就好。”说完便上柜台算账,打了几下算盘,抬头又问:“中途可有枝节?”。“没有,无人看见。”驴儿回答。二人好像猜谜似的。掌柜嘱咐众人:“这事过了,以后不许再提。”大家也没有作声,心里都清楚。
片刻之后,一个厨子问:“掌柜的,今日吴老爷寿辰,您给他送礼了么?”掌柜略微抬头,悠然回道:“昨个送了几坛酒过去。”厨子笑道:“老爷你也太抠了,他自己就是卖酒的,家里的酒几辈子也喝不完,怎会缺你这两坛。”掌柜没有说话,继续打着算盘。
厨子转头问死驴儿:“听说今天县里热闹的很,当真的么?”驴儿一面点灯一面说:“当真的,那还有假。吴老爷是什么人,他家门前最热闹,舞狮放炮唱戏的都有,人山人海和庙会似的,晚上还有一席,要吃到半夜里去。”
厨子又说:“呵,大老爷生日果然气派,摆了多少桌?”死驴答:“大院里摆了五十桌,五十大寿。其余各厢亲朋各自上菜。”厨子叹道:“请哪儿的厨子操办的?”驴儿说:“这我怎么知道?反正与你手艺不同,倒像是京城的样式。”说完回到座上歇着,给自己倒了碗茶,咕咚咕咚喝了,放下碗来和厨子接着闲聊。
掌柜忙完之后收拾起东西,板着脸儿拿蜡烛回房,走到门前骂了一句:“五十岁算什么大寿?我还五十岁了呢。”说完便出去了。
众人没有吱声,丧财抬头见灯都亮了,便取出荷包做起针线,阿坑则翻出那本《秃县逸志》在桌上看了起来。接着白天读到的地方,正是大侠商两两的故事,他一字一句地读:
“商两两本名商凉,籍隗州商氏,世居秃县,为当地豪门,少贫无行,嗜酒不读书,常浸酒家不归。后家境变故,不堪寄篱,闯荡江湖,历十余年,衣锦还乡,成一方富户。然好景不长,因其秉性纨绔,终日赌饮,加之桀骜,招致恩怨,数年间败光家产,遭仇人报复,至人财两空、家破人亡,无安身立命之地。竟改易容貌流亡,并幡然悔悟,戒酒修身、行侠仗义,后十年间,武功大增,纵横江湖无敌。以其剑法尤精,人称“水上雕花商二爷”。因其兼通易容之术,好事者戏称为“百犬之主”,后自更名“两两”,乃劝人饮酒不过二两之意,行径愈发令人景仰,又汇诗成集传于后人,流行甚广。惜飘风不终朝,皓月难常圆,其人称霸武林廿载,于久盛二十九年,神肃峰一役之后失踪,时年五十岁。后江湖多年纷争,据说与之有关,其中隐秘不闻。”
阿坑无聊心想:这段有些狗屁不通。不过勾勒出好一个百犬之主商大侠,不但武艺高强,还会易容术,乖乖,连狗都认不出他来,还能变性,真是厉害!
他掰指一算,大侠久盛二十九年失踪,时年五十岁,如今应荣二年,才过了二十年,倘若大侠如今还活着,也才七十岁,说不定还在世呢。
想到这里,田铿左顾右盼,见丧财正在缝补,心想:丧财是本地人,土生土长,定知道不少相关趣事,且问问他去。于是便问丧财:“呆子,俺问你,可听说过商大侠么?”
丧财抬头问:“哪个商大侠?”田铿道:“商两两。”丧财说:“哦,当然听说过。”阿坑又问:“你可知他和县里商家什么关系?”丧财悠然说:“什么关系?他们就是一家,如今商老爷是他堂侄。”
阿坑点头心想:原来他们是亲戚,这下靠谱。于是又问丧财:“听说此人会易容术么,是真的么?”丧财轻声说:“我怎么知道,”手中不停地穿针引线,接着道:“我又没有见过他,只晓得他家从前十分厉害,现在不济了。”
“这话怎讲?怎么家道中落了呢?”阿坑歪着脑袋问。“并未家道中落,只是大不如前。”丧财答到。“为何?”“为何?风水轮流转呗。”丧财笑着说,“我小时他家还很厉害,县里说一不二。自从老商老爷,也就是大侠堂弟作古之后,商穷经开始当家,日子就一天不如一天,况如今商爷只有一个儿子,还是个窝囊废,因此乡亲都投靠吴家去了。”
丧财接着说:“莫怪大家见风使舵,这吴家如日中天,实在小看不得。他家三个公子,年纪轻轻都有出息,办事利索的很,还有人在京城做官,结交甚广,谁敢得罪他们?所以生意被他们揽走,最近镇上两家酒坊纠葛,也都是吴家占上风。”
阿坑点头心想:正是如此,往后的事我都知道,吴记的酒产叫“小肠子青”,是十年前才冒出来的牌子,近年来卖的可火。这几年又挖了两眼好井,霸占几口老窖,召集巧匠发明口味,花样时常翻新,越来越好喝了。
而老肠青酒,又称大肠子青,就是商记的酒,循规蹈矩,口味不如从前,难怪生意每况愈下。阿坑抠了抠脚,继续心想: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家底厚实故能支撑几年,也有人爱喝老酒,买卖依然有些销路。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没啥好说的。
阿坑又端起书来,仍好奇易容术是什么东西,于是专找此类记述,往后翻了半天,却只找到一小段话:
“商两两……其人行踪诡秘,如风虎云龙,悠然无方,又善易容,能化作男女老幼,以诸幻相游历世间,如园中百花随缘造设,应时而变,而姿容各异,形神兼备,令人瞠目。”
阿坑挠了挠头,心想:这段看着眼生,似乎从未读过,反正寥寥几句,还无端详。倘若真如它所说:“随缘造设,应时而变”,那就神了……尽信书不如无书,《逸志》固然不可全信。
于是他接着往下读去,仍未找到易容的故事,只好转头又问丧财,丧财说了几个本地流传的旧闻,更是离奇古怪,令人难以置信。田铿于是又往后翻书,后面是论大侠诗词的。文字更加费解,阿坑抓耳挠腮好不容易读完了,讲的什么意思?仍然有些迷糊。
他心想:店里倒是有本商大侠的《秃山两集》,不知被人拿到哪儿去了。当中真有武功秘籍么?下次得找来看看。于是将这篇翻过,正欲读下面的文章。此时后门吱呀一响,众人回头见掌柜又拿着蜡烛进来。
掌柜吹熄蜡烛,脸色阴沉,看他们个个闲着,便厉声道:“都没事干了?忙完早点休息!”说着走到阿坑身边,将书一把夺了去,用它狠狠拍他脑袋,骂道:“呆子,一天到晚看书,看个屁!多学学死驴,人家多会办事!”
说完便把书扔在柜台上,在屋里转了一圈,大摇大摆的回去了。阿坑等他走了又把书捡来,气的胸口起伏。丧财收拾完东西,打算回屋睡觉,临走时在田铿肩上摸了一下。其余几个也都困了,各自回去休息。只有死驴和厨子还在说话。
阿坑走到他们那桌坐下。死驴看了他一眼,笑道:“呆子又被骂了?啥事来求你爷爷?”阿坑挠头说:“掌柜让我跟你学学。”死驴笑道:“爷的本事可多了,你要学那样?”“学你怎么说话的。”阿坑一本正经道。
死驴儿有几分得意,笑道:“说话我可不会,不过可以教你几招。”于是讲了一番大道理,无非老生常谈,什么叫他多长眼力,看人说话,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等等。又拿今天中午那位客人举例。
“比如今天那个穿绿衣裳的,傻不拉几人模鸟样,表面厉害的很,其实骨子里尤为下贱,上这儿来就是讨骂的。你越骂他就越高兴,只管骂他便是,包管给你忍着。”说到此人,死驴又骂了李公子一通。
阿坑却说李公子不好欺负,死驴儿却不信。此时厨子也犯困了,伸了个懒腰告辞。堂上只余他们二人,随便聊了一阵儿,忽然听见头顶楼上瓦裂,接着远处窗外落下东西来,掉在地上。二人马上停了交谈,提灯笼过去张望,推开窗户四看没人。
关上窗户,阿坑回屋小声说:“定是上头又过飞贼了。”死驴儿则嗤笑道:“有咱掌柜在呢,不须怕它。”二人故作镇静,坐下接着聊天,又聊了一炷香的时候,听见街上铁片报更,已到亥时,才熄灯关门回到后院。
阿坑到水缸边洗脚,死驴入茅房小解,回来又跟他吹了半天牛皮,教他许多欺负人的门道,阿坑听得连连点头,敬佩不已。最后二人进了侧院,各入厢房睡觉。
月明星稀照无眠,不知不觉已过子时,月光照进阿坑房里,更添昏暗。唯有他一双眼在闪烁。原来躺下许久,他没睡着,翻来覆去直到半夜。今天遇到的事儿都在眼前过目,心中很不是滋味,死驴儿那套说辞搅了他的心情。
驴儿是咋样的人?说来好气,此人性格轻狂,很不厚道,爱欺负人还贪小便宜,自从他来店里,大家都被欺负过,自己也遭了几回气,十分难受。可掌柜却偏喜欢他,夸他聪明能干,小事儿都让他做主,还传授他独门绝技“骂客九嘴”。骂天骂地骂空气,隔山骂牛过河骂鱼,死驴儿平时练的可勤了。
田铿心想:这倒也不奇怪,他和掌柜有几分亲戚,本是一家人。且骂客这门技艺,老实人学不来的,死驴倒有天赋,看人眼光毒辣,嘴边分寸得当,既能把人惹火,又能让他们掏钱,还能把人骂成回头客,以后常来挨骂。你说厉害不厉害?
然而此人外强中干,色厉内荏,只会欺负老实人,遇上真厉害的却不敢得罪,反而一味讨好,两面做派令人不齿,与之朝夕相处更加烦恼。可掌柜说的没错,这种人就是有本事,见人都能调教,遇事都能办妥,不得不佩服他。想着想着,他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田铿睡的正香,在床上做梦,梦见自己成了富家公子,身着锦袍十分潇洒,在园中散步,偶遇大名鼎鼎的诗侠商两两,他们一见如故,携手吟诗,吟完诗又赏花,赏完花又喝酒,喝完酒又唱歌,歌到动情处,声振林木,响遏行云,大侠一时兴起,教他如何骂人,他也赶紧学着。一教一学,骂声相应,如空谷回音,美丽动人。
奇怪的是,大侠面容看不清楚,蒙着一层白雾,长的有点像死驴,又有点像李公子,声音也似他们,时而发死驴之声,时而说公子之语,交替变化不定,听着有趣极了。田铿正在陶醉,忽然天光大亮,梦境闯入异动,大侠随即消失,只听见外面大呼小叫,像出了大事似的,田铿顿时感觉难受。
此时有人重重拍他屋门,耳边砰砰直响,他立刻醒了,外面喊道:“阿坑快起来,死人了!”阿坑迷迷糊糊心想:着火了?不对,死人了?!便马上爬了起来,没穿衣服就到院里,丧财见他出来,顺手往外一指,招呼他赶紧过来。
阿坑心想:死谁了?闹这么大动静,不会是?……走到院门口一看,见大家身色凝重围着水缸,掌柜坐在地上痛哭,一片凄惨的样子。田铿感觉更加紧张,浑身发冷,心都跳到嗓子眼了,左右看不见死人。地上没有,四周房顶上也没有,树上亦没挂人,不存在吊死的鬼,那么问题来了,人死到哪里去了呢?
再仔细瞧,水缸背面露出两只肩膀,有人身子趴在缸边,脑袋浸在水里,一动不动。他绕过去一看,尸首光着屁股,裤子掉到脚上,背影正是死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