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计如何?不怕死的就跟我去。”解大侠目露凶光看着羞云,见他如此锐意坚决,桌边上二人都惊呆了。
李羞云端茶的手不停地哆嗦,水花都洒在桌上。老头则凝眉苦思,手里把玩东西,大侠走进屋来,站在他们身后,姿态有些威胁之意。见二人沉默,便在他俩头上问道:“怎么样?问你们此计如何?”
李羞云不敢答话。老头寻思片刻咂了下嘴,目视油灯笑道:“此计甚好,只是恐怕被人觉察,偷鸡不成要蚀把米的。”
大侠冷笑一声立即反驳道:“蚀把米又值几个钱?”顺眼瞟了李羞云,又继续道:“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他说完有些得意,抬起头来把手背在身后。
大侠约好二日后再来,送走他后,李羞云进屋坐下发呆,稍后对老头说:“靳老伯,没想到你这么聪明,找两个由头就把他给打发了。”老头苦笑道:“傻子也看出来了,可这招又能缓上几日。迟早还得送命。”“那怎么办?”羞云问到。“不如趁他患病逃回山庄去。”老头答到。羞云摇头说事未办成无法和庄主交待。老头又问他们山庄具体情形,羞云还是不答,却问道:“你说穿树衣真管用么?能叫人家看不见我?”老头说未必有多少用,也是缓兵之策而已。羞云沉思又道:“‘藏天下于天下’,妙哉……这种话你也晓得,是从哪儿听来的?”老头说从前偶然听大少爷说过此话,当时无意记在心中,没想到此刻居然派上用场。羞云说读书人就是不一样,哪位大少爷教你的,可是那个叫商无痕的?老头点头说是,就是商无痕大少爷。羞云说怎么从没在府上见过他。老头说他如今在茂县东庄上闲住,每月回家几次行踪不定。羞云说难怪未曾见他,听说此人是个废物?老头说他当真是个废物,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二十多岁啥都不干,整天游手好闲做些赔本买卖。李羞云:虽然如此,没想到他肚里却有学问,能说出这般精辟道理来。老头说少爷确实有才的很,只是时运不济方才落魄,可人家衣食无忧不见得比你更窝囊。羞云苦叹一声说,咱也是个倒霉的人。不能和人家相比。过半天又自言自语说:好一句‘藏天下于天下’。这话救了我一命,我以后要改字‘藏天’,不要叫‘怯雨’了,像个娘们儿。藏天才有些大气象。老头说你又犯傻了,叫什么名字不都一样,不是读书人怎需表字?扭扭捏捏小气的很。羞云笑了笑说也是,死到临头还想这些,不如喝酒。便去院里搬了坛酒来喝。
大侠也笑了笑对羞云说今晚给他找了个藏身之处,就在自家酒坊地窖里,门未加锁,酒坊后门也没锁上,让他完事后自行去那躲避。明日一早便送他上山去。
得知有地方藏身,羞云心里也高兴了些,事不宜迟二人便搬着梯子出门去了,趁路上无人悄悄入酒坊南巷,
羞云登上去露出脸来一瞧,里面火把通明像元宵节似的,外面有几人说话的声音,
大侠捡起弩机爬到梯子上,瞅准时机登上墙头,举手臂把机子递给了他,他赶紧接过来端在手里,从箭匣取出箭来装上,拿箭头瞄准马项门口。
皇天不负苦心人,今日终于凑巧不到半柱香的功夫马项就开门出来了,见他站在门口羞云的手忽然抖了起来,两腋打颤像煽翅膀似的,眼前箭头直往下栽指到前屋房顶上去。
羞云心想:糟了,手太抖对不准他,这下如何是好?!只好放下弩来。抬头看此时马项已入茅厕,掩上厕门。
羞云好生懊恼,骂自己错失良机。解大侠着急地催他动手。羞云不胜催促,紧盯茅厕皱起眉头,忽然灵光一现心想:这茅厕好像是木板墙儿,此时他在里面不动,不正是活靶子么?……
再想想觉得没错,机不可失,现在即可穿墙射他。于是他深吸口气稳住两手瞄准茅厕墙壁,狠心扣动手指。机械猝发,嗖然弹出一支利箭,只见如猛将直奔敌营,在空中留下直线,唰的一声扎进茅房墙壁。中了!……
羞云心里有点欢喜,看那厢没有动静,觉得更庆幸了,赶紧搭箭再射一发。这回箭矢如长眼睛似的,往茅厕墙壁中心奔去,嚯地一下也穿墙透了过去。两发两中!……
他心里更激动了,仔细看茅厕还是没有动静,心想:莫非马项已经中箭倒毙?我该如何是好?于是低头看解大侠,
羞云迟疑片刻心想:既然看不见他,怎知他的死活?干脆送佛送到西,再来一箭没有坏处。于是搭箭又射一发,结果这支箭儿射高了,钉在后面厢房山墙上。
羞云暗叫了声可惜,正欲再来时,突然察觉境况有异,院里人们似乎渐渐活动起来,奔走相告,仿佛出了什么事情。原来吴府伙计向来警惕,听见天上有箭飞过的动静,别人还不明白时,他们便知是有刺客,纷纷出来打探,院子里热闹的很。
随后有人大叫道:“有刺客!”。羞云吓了一跳,身子摇晃差点。心想:你祖宗的,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完了完了,吾命休矣。这可如何是好?……他吓得两脚发软,
正绝望时听见大侠在底下问他打死没有?他说不知道。大侠骂他废物让他快跳下来。他才醒悟过来把手中弩机扔下,被大侠接住。然后舍身从树上一跃,重重摔在地上,嚎叫不已。
大侠一把拎他起来催他快走,还好两腿无恙可以走路。此时墙内已是一片喧哗,仿佛有几十人在喊叫,声音十分瘆人。
二人匆匆沿酒巷往南逃窜,背后开始有人追了过来。他俩跌跌撞撞路过老头家门口时,羞云转脸一看,老头正在院里站着,他正欲停下跟老头说两句话。身后数百步外冒出大片火光,传来喧哗人语及马蹄声,羞云便让老头赶紧回屋去,老头回去了。
二人奔出南门牌坊,后面人马穷追不舍越来越近。大侠停下脚步对他说:“咱们分头逃跑,你绕路回酒坊地窖,我速速就来。”
羞云点了点头,铆足了劲往前奔,跑了一箭地回头见大侠使轻功跃上牌坊踏树枝往东郊飞去了。他口里愤然骂了句:“妈的。会轻功就是好!”便转头继续狂奔。
此时天空忽降大雨,顷刻间暴雨如注,他冒雨奔出几百步远站住喘了口气,见身后火光已熄,遂有绝境逢生之感,于是离开大路拐进田野里摸黑向南走。
走了好几里地,路上摔了几跤,弄得浑身是泥狼狈不堪。走到南边遇到溪流水急,于是改道西行再去了二里路,看见一个村庄没有灯火,遂又转向北面打算回镇里去,趁天空打闪时朝秃山影子方向前进。
雨越下越大把他淋湿个透,眼睛都迷糊了,他一脚深一脚浅在地里行走,全靠远处山影指点方向,走了半天才踉跄绕进镇西树林,到一处人家墙边倒在树下歇息。
雨势仍然不减,把林地都洗透了。他在树下歇了一会儿口中十分干渴,仰面朝天喝了些雨水,然后起身顺着篱笆土墙摸到商记酒坊巷子口,到酒坊后门推门进去,悄悄来到竹楼边上。
大侠说地窖就在酒窖大厅后面,他走在墙根下发现一个地门,雨水落到附近从旁边沟渠排走了,想必这里就是地窖。于是打开门伸脚下去试探,里面有台阶儿,他小心走下台阶行了几步又摸着一个木门。终于到了约定的地方。
羞云轻轻推开门进入地窖,发现里面烛光闪跃,墙壁上有两个大大的人影,从墙脚连着天花板儿一动不动,羞云吓得退到门外,探头来仔细看像是解大侠和靳老头的影子。
便放心再往里去,穿过周围两列酒缸到开阔处见他俩正坐在里头桌边等候,打瞌睡没有说话。
大侠见有人进来,马上清醒起身迎过去看,走到近处发现正是李羞云,登时骂道:“废物上哪去了?妈的!害老子等你两个时辰!”
说着举手就要打他,羞云左支右架,好不容易招住一个耳光,紧接着又一个耳光上来,羞云目光变色侧脸躲了过去,再一个耳光打至面前,他又轻轻低头躲闪了,后撤一步对大侠解释道:“您且住手!咱又不会轻功,千辛万苦才逃出来,打我实在冤枉啊!”
大侠放下手来心想:咦?刚才怎么回事?这小子居然轻易躲过我两个耳光?亏他累成这样,反应还这么快,真是奇怪。……便咳嗽一声,把手背在身后又问他可曾被吴府的人捉住?
羞云喘息半天没回话,踉跄着径直往里走去。大侠举拳在背后又要打他,他没回头却说此事一言难尽且容我歇息歇息。大侠才收起手来,坐下来冷眼看他。
羞云一瘸一拐走上前去扶着老头,老头起身扶着他说:“你这小子命大,还能回来,唉唉……”说完用手抹了抹眼角。
羞云悲哀说:“苦也!老天饶命,若非下雨肯定回不来了”。老头将他扶到桌旁坐下,把包裹摊开拿出干净衣裳对他说道:“把湿衣服换了,洗洗身子,给你打好了水。”用手指了地上的一桶水。羞云脱下湿透的衣服,拿碗在桶里舀水喝。
喝饱后瘫倒在地捂着圆圆的肚子打起滚来,口中哼哼不止。解大侠见状怒不可遏,猛然起身冲过来踢了他一脚,好似踢在沙包上,在地窖里轰出闷响。
羞云惨叫一声在地上左右忽碌,肚子更难受了。
大侠上前俯身问他:“快说,马项是死是活的?!”羞云疼了半天终于翻过身来四脚朝天躺平了,睁眼看着天花板儿,口中有气无力把事情都告诉了他。
大侠听完一个劲地摇头,又踢了他两脚骂他是个废物一点小事都办不好。骂完回去坐下翘起二郎腿来继续喝酒。
老头蹲着拿巾给羞云擦拭身子,口中劝大侠息怒,说没准马项已经死在茅坑里了。大侠听他这么说得意地笑了笑,欲言又止。
老头又说且不管他的死活,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既然已被吴家察觉,他们迟早要携官府来抓人,还得趁早把这小子送山里去。
大侠放下酒坛点了点头,轻声道:“我明早就送他去。”羞云听见这话心里高兴,忽然在地上抬头问他弩机藏在哪里去了?大侠说关你何事?继续喝酒。稍后又说把它扔在东边树林里了,杀过人的东西不能留着。
羞云大呼可惜,直夸那机子好用。老头却在心想:糟糕,他竟然把弩机给扔了?记得管家曾交待过事成后一定要把它摧毁。如此要紧的事情,解大侠难道忘了?再说那玩意可不是普通兵器,做工精巧有数历历可查,怎能随便扔掉,如此一来只怕会惹麻烦……
老头心里担心却不敢问,只看解大侠依旧在桌边悠然品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