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卫民一脸不屑,一一看向指着自己鼻子的所有文武大臣,最后向万历帝拱手一笑。
“陛下终究还是陛下,一群鸦雀叽叽喳喳,又如何可以影响了陛下心智?”
“小将此时不是小将,小将此时是努尔哈赤老贼,若非如此,小将又如何可与陛下战场争锋,又如何有资格做得了陛下对手?”
“呵呵……”
万历帝不由呵呵一笑,很是开心,身体向前倾斜,俯视着刘卫民、朱由校,点头称赞。
“不错,不错,朕应允了,希望你们莫要让朕失望。”
说着,又转头一一看向脸色大变群臣,嘴里不屑冷哼。
“哼!”
“诸位爱卿,“老贼”已经叫战,且已派遣名下少年将军,此战由诸位应战,若败……”
“降罪!”
“诛族!”
……
刘卫民不由一愣,抬头看向冷若冰霜的万历帝,又看向脸色惨白的方从哲、周嘉谟、李若珪、薛三才、熊廷弼、孙承宗……
突然间,刘卫民心下惊恐,一脸惨白看向万历帝。
“陛……陛下……”
万历帝低头看着一脸惨白的刘卫民许久,双眼却缓缓闭合,冰冷的毫无任何情感。
“此次对战,是朕与你争锋,是朕与建州贼争锋。”
“朕胜!”
“朕诛你九族!”
“朕败……”
“会有九族之人……”
“祭奠我大明忠勇将士!”
万历帝好像累了,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开始吧。”
刘卫民心下莫名一痛,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他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他不知道。
强忍着心下恐慌惊惧,一把将朱由校拉到面前,双手重重按在他的肩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或许对他眼睛内的闪躲很是不满,将他低垂头颅抬起,让它始终昂扬不屈。
“记住!你现在是无敌大将军,替大兄……”
“虐死这帮老混蛋!”
看着咬牙切齿的刘卫民,朱由校突然恐慌害怕起来,很想丢下手中竹竿,继续躲在无人理会的角落,可……那双大手死死按在……并不太过坚强的双肩上。
所有人都不当万历帝是一回事,当诛族话语入耳,抬眼见到冷酷无情目光射来,心下又是这么的惊慌失措,竟然暗自后悔自己太过冲动,怎么就答应了此事,难道就不能稍微等待几日?
方从哲心下大恐,不由转头看向熊廷弼、孙承宗、张鹤鸣,期望三个最为熟悉辽东之人来指挥这场战役,可是……没人敢面对诛族的失败。
“怎么?”
“我朝无人了?”
“诸位爱卿,无人敢应战吗?”
“无人敢与一个整日只知道刨木玩泥的半大娃娃一战?”
万历帝缓缓睁开双眼,双眼愤怒至极,目光让人心惊胆战。
兵部侍郎薛三才铜牙紧咬,大步上前,来到朱由校身前一礼。
“老臣与皇长孙一战!”
刘卫民眉头微微一抬,轻拍两下朱由校肩膀,随之后退两步,抱臂双目微合,脑中却极速运转。
……
“老大人……老大人代表……代表大明,大明实力雄厚,应由……应由老大人先行。”
“哼!老夫以辽东经略使杨镐为首,坐镇沈阳调度各军攻贼。”
“其一,开原总兵马林,领兵万五,叶赫部金台吉、布扬古领兵一万,出三岔口,直入萨尔浒直攻界凡城。”
“其二,山海关总兵杜松,领九边强军、辽东各卫所强兵三万,自抚顺关向北攻界凡城。”
“其三,铁岭总兵李如桢,领辽东兵三万,自清河攻鸦鹘关。”
“其四,我大明悍将刘綎,领强兵两万,自浑江而北攻,直捣老贼巢穴。”
薛三才冷冷看向抱臂闭眼的刘卫民,心下更是冷哼不断,手持着竹竿一一指向明军四路大军,心下甚是得意,听闻薛三才侃侃而谈,诸多重臣亦是微微点头认可。
薛三才冷哼一声,不屑说道:“我军四路攻建州贼,必使之首尾难顾,定可一战而灭建贼!”
刘卫民微闭双眼,耳听着薛三才话语,除了李如柏因他的信件换了个李如桢外,几乎就与《明史》记载的一模一样,越是听着薛三才话语,心下愈发失望。
朱由校也不辩解,心下却暗自对那个大兄极为佩服,轻轻摇了摇头,甩去脑中杂念,沉默稍许,缓缓开口。
“我军暂且不攻,敌情不明,先以静制动,等待各路确切消息。”
“等待我军察探了确切消息后,我军八旗五万军卒连夜赶往界凡城,此时正是雪融水涨之时,我军早已知晓贵军必来攻我界凡城,故而早早堵塞上游水道,又因河流为阻,贵军重炮很难轻松渡河,故而待贵军此路主帅杜松将军率军先行渡河,半渡之时,我军打开上游堵塞河道,将其困死在界凡城与河流之间,然后……”
“等等……等等……”
薛三才大急,忙尖声阻止朱由校继续说下去。
“皇太孙刚刚听了老臣之言,这才会以八旗五万主力前往界凡城,皇太孙……皇太孙就不顾后路赫图阿拉安危吗?”
“皇太孙又凭什么说,我军大将杜松会亲自领兵渡河?”
“难道就不能令他人渡河?”
“或者……或者等待马林将军汇合后一同渡河?”
众臣不住连头,就是万历帝也是微微点头。
朱由校沉默稍许,小脸突然严肃无比。
“敢问老大人,刘綎将军一部是早早陈兵鸦鹘关附近?”
“还是沈阳杨经略使下达开战军令后,自朝鲜领兵北攻建州贼?”
薛三才不由一愣,不由说道:“自然是沈阳杨经略使下达军令后,刘将军才领兵出朝鲜,若是提前,建贼有所防备,自是大大不妥。”
朱由校回头看向微闭双眼的刘卫民,见他毫无所觉,不由又看了高高坐在特制木椅上的皇爷爷,见他也是一脸平静看了过来,心下一慌,低头说出的话语也有了些结结巴巴。
“大……大兄说……说过,这……这很……很愚蠢。”
刘卫民眉头微皱,睁眼上前两步,双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又默默后退两步,再次抱臂闭眼不言。
或许这种无声鼓励,给了朱由校莫大勇气,话语也正常了许多。
“皇爷爷也是看到了,我大明名为四路,实则还是两路,一路攻头,一路攻尾,这才有薛老大人首尾难顾之言。”
“但是!”
“皇爷爷请看四路所走之道路。”
朱由校当着众人,手拿着竹竿,一一指着四条明军攻击线路。
“四路大军皆在万人之上,所行道路皆是崎岖不平之路,无法与平原一般一日可攻敌于城下,根本无法瞒住建贼,无法做到敌不知情形,而具体所需时日,具体数据皆在皇爷爷手中,一看便知。”
“沈阳杨经略使必是事先早已与各路统兵大将,定下了同一日攻敌之时,可四路大军行军所走道路并不相同,长远短近亦是不同。”
“也就是说,四路大军并不能同时与敌交战争夺,而刘将军此路却是最为迟缓的一路大军。”
“李如桢一路……”
“李如桢并非其父李成梁勇猛善战,也非其兄李如松勇敢果毅,其人实则畏战怯死之人,为何如此言及此人……”
朱由校忙低头从手中一摞纸张中抽出一张,伸手就想递给低头看过来的皇爷爷,又不得不低着脑袋送到了常云手中。
“大兄说过,什么样的脾性就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大兄生性刚强不留后路,所以才会不顾一切,趁建州贼疏漏之时攻占界凡城,所以才会不顾一切,领兵逼迫千步廊周遭官署,大兄说,什么样的脾性就决定了什么样的举动,什么样的人生。”
“李如桢生性怯懦又贪鄙,锦衣卫、五军都督府都有详尽记载行为资料,通过所作所为,可依此判断此人脾性,因其怯懦畏死,必不会在其军右翼刘将军未到时,独自冒然兵入鸦鹘关以威胁建贼后路。”
“故而此两路看似威胁建贼后路,实则为虚,毫无作为,行军必然远迟缓于杜太师、马林将军,而真正具有威胁的正是此两路。”
“大兄说……”
“若我军前后夹击敌军,前一路且不言,刘綎将军、李如桢两后路军,就该早早结阵屯兵于敌前,稳打稳扎,步步为营,屯兵于敌阵前,凭借山岭之势,时时虎视建贼老巢赫图阿拉,只有如此,才可逼迫建贼不敢冒然全军出动,袭击我前路大军。”
“只有后路大军有实质性威胁到了建州贼,哪怕至始至终,此两路大军只是虎视贼军而无任何作为,我大明军亦是胜了半数。”
“辽东之地各族混杂而居,数月大军云集,数以万计军卒行军作战,如此险要难行之地,想要瞒天过海难如登天。”
“老尚书之言,亦是掩耳盗铃之举,后路两路大军实则给了贼军可乘之机,故而贼军才会集结全部主力,努尔哈赤才会出动五万大军急援界凡城,围剿我前路两路大军。”
孙承宗眉头微皱,突然插口道:“皇长孙就如此确定建州老贼会孤掷一注?若不是又当如何?”
朱由校一见是自己老师开口,神情顿时紧张起来。
“哼!”
刘卫民不由冷哼一声,他之前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孤守界凡城,后来才知是这人言他可守孤城数月,等待明军聚齐再出兵救援不迟,若非如此,余丛升也不会罢职关进了大牢,若是有万卒与他隔河而望,与他互为犄角,界凡城又怎会丢失?
一听孙承宗开口,刘卫民登时不悦冷哼。
“大人是不是聋了没听清,已经说了很清楚,什么样子的性格决定了什么样的行为。”
“努尔哈赤自幼便在李成梁李帅门下为质子,祖父、亲生父亲虽非李帅所杀,却也因李帅而死,如此之人竟然忍得韩信胯下之辱,忍得越王卧薪尝胆之耻,如今更是为我大明边患之首,如此之人,中允大人,你真以为此等之人会如你这般犹豫不决、瞻前顾后?”
“哼!”
刘卫民冷哼一声,闭眼不再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