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和你一起在炎热的路上
当年的我们，还是在高考成绩出炉之前填写志愿，这就需要学生们在高考结束之后有一个准确的估分，给自己一个清晰、明确的定位。高考结束的第二天，6月9日，学校组织大家估分，为以后填报志愿提供参考依据。
以前我自信自己的估分能力，也有过成果的经验。中考结束之后，我给自己估了518分，而实际考了519分。这一分只差差在语文成绩，毕竟有作文嘛，很难估算得绝对准确的。可这次高考我却翻车了，倒不是自己估分跟实际差距有多大，而是我根本无法估算出自己认可的准确的分数。
看着学校提供的参考答案，我一遍一遍地回忆考场上自己作答的情况。因为自己学的是文科，所以文综主观题很难有准确的分数，还有英语上的两个作文，语文除作文之外，文言文、古诗词阅读，现代文阅读的主观作答部分也很大。一个脑袋两个大，头疼！
唯一令我欣喜的是，数学考得还不错，除了那两道填写错位置的填空题外，剩下的几乎全部正确，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还是有一些小小的瑕疵，但不影响大局。拿下135分应该不成问题。想到这里，我又有点惆怅了，要是那两道填空题填写位置正确，数学应该在145以上。痛哉！惜哉！
全家人都在等着我高考的消息。我害怕给他们失望，更害怕想给他们希望后进而实际的失望，所以对于这个自己都拿不定的估分，我不敢报太低，也不敢报太高。我自习斟酌着自己的语言，心想怎样才能让他们能够平静地接受。同时，我也开始考虑志愿填报的问题了，因为这也是全家人共同关注的焦点。
我担心自己妄自菲薄之后低估自己而走了一个令人不满意的学校，也担心自己好高骛远之后报了一个高不可攀的学校，最终只能落得复读的命运。
有的人是有权利去选择复读的，像于浅浅。而我则没有这种权利，如果我去复读，家里边就要多承担一年的花销，这就意味着父亲又是一年的外出务工收入全部要给我，母亲还需要在砖厂搬一年的砖，这本不该有，何况身为人子，于心何忍！
很早以前母亲就跟我约定，家里父母能力有限，经济不足，所以我没有复读再来一次的机会，而且上了大学后可能家里边也就顾不上我什么了，妹妹也大了，上学花销在增加，大学的生活支出就得靠我自己想办法了。作为家里边的男孩子，我理解父母的苦，也懂得疼妹妹，理所应当、责无旁贷地选择了同意母亲的约定。事实上，我又有什么拿得出台面的理由拒绝呢？
可即便如此，在我跟母亲客观地讲了考试的结果之后，母亲还是跟我说：孩子，你要是觉得这次不满意，咱就再来一次。如此，我便彻底断绝了复读的念头。
一天天地，在等待高考成绩的同时，我也在冥思苦想自己的出路。我把那本高校志愿填报的丛书《招生考试之友》都要翻烂了。最终我给自己规划出路自认为最佳的解决方案。
首先我关注了军队院校招生，因为提前批次录取，不影响后边的本科一批、二批录取，多次机会嘛，所以这是个不错的选择，更重要的大学期间不仅不收钱，而且发津贴，这不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嘛！可毕竟是部队，严格的管理和辛苦的训练，我想这些我都能承受，农村家庭出身，哪来那么多讲究啊。
其次，在本科一批的时候我选择了一些差不多能上的学校，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成了就成了，成不了也就算了。最后，在本科二批的志愿上，我圈定了一些知名度最高、实力最强的二本类院校，自信自己走二本还是不成问题的，哪怕它很好。
考军校这事儿，我得先跟我的于小姐商量一下，毕竟上了这条船就身不由己了。这事儿关系到我们俩的未来，没有她的同意，我是断然不会走这条路的。
我不敢先跟父母交流这个问题，因为我知道父母绝对支持，无论是经济上的原因还是个人情感上的原因。因为父亲年轻的时候曾错过了入伍的机会，成为了人生的遗憾。或许父母早有让我报考军校的想法，只不过害怕自己的孩子觉得是自己顾虑到家里经济状况的因素而给出的建议，所以他们没有提出来。如果我提出来了报考军校的想法，父母同意后又被于小姐否定，那这工作就不好做了。当时我认为，父母还不知道于浅浅的存在，现在想来自己当年是何等的幼稚：我一直以来在父母面前就是透明的。
“林先生，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无条件地支持你！我相信你，你肯定能考上，那到时候我是不是就是军嫂了？”
“如果考上了，那我们就不可能读同一所大学了，因为军校招生只针对应届生。”
“没关系啊，你去哪里读军校，我就考哪个地方的学校就好。虽然不在同一个学校，但我们还能同一个城市啊。能跟你在一个城市里，也是很幸福的。到时候我们就可以一起坐火车开学、放假，多好！”
“军校读完之后，要服从学校的分配，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呢！”
“你想的太远了，总之呢，你记住，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不要跟你分开！”
有了于小姐的首肯，我信心倍增，也坚定了报考军校的想法。果然，在跟父母交流之后，父母都很高兴，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出路。
决定虽然做好了，但是报考提前批次录取却是一件甚为繁琐的事情。先从学校复印了表格，拿到之后却不知道该怎么填。什么家庭成分之类的，印象当中是要填地主、富农、中农、贫农这些在历时肯本上见过的词汇。还要政审，就是拿去象征派出所盖章。
这是第二次跟派出所打交道，第一次是去拍身份证照片的时候，当时整整排了一天的队。这次去盖章，再次不顺！可能是当时的派出所还没有开展践行党的群众路线教育时间活动。窗口的户籍民警告诉我，盖章需要找所长，所长现在不在，去哪里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更不知道了，告诉我先等着。苦苦等半天，眼看傍晚了，所长大人都还没有回来。这时派出所已经下班，今天无果，明天再来吧。
第二天一大早再次来到派出所，终于堵住了所长。这个胡姓所长说对我的情况不了解，让我先去找负责我们村的片警。找到片警后，片警说虽然负责我们村，但是并不代表我们村所有人的情况他就都应该熟悉，让我先找村委会开具证明材料。一无所获后，我又回到了村里，按照这些人民警察的要求，历经一天的折腾之后，终于盖上了派出所的章，证明我是符合入伍政审要求的合法良民。
本以为将材料交到学校之后，手续就都办理完毕，只等成绩出来，到达录取分数要求后按时间去政审就可以了。谁知中间还是出了幺蛾子。
我们的高考成绩是在6月25日凌晨出的，跟预料的差不多，不算高，但走一个普通的一本院校还是可以的。这天下午，学校里来电说，我递交的政审材料有问题，需要马上到学校进行修改，详细的情况打电话的老师也说不清楚，只是说要抓紧时间，因为明天就需要把这些材料递交到县武装部去。
我不想放弃这次机会，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想尽百分百之努力。我给于小姐打了电话，因为她距离学校近，请她先去学校帮我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我后边坐车去往学校的路上接到于小姐的电话说是，政审材料上的信息填写有误，照片也不符合规定，所以之前递交到学校的政审材料只能作废，需要重新填写盖章。
我想这下可完了，重新拍照和填写信息倒还好说，重新盖章的话怕是难喽。想想之前因为盖章光在派出所就折腾了足足有一日半有余，现在只剩下半天加一个晚上的时间了，而从乡镇到市里光在路上打一个来回就需要三个小时。
我到车站后，于小姐骑着电动车早已经在出站口等候。她载着我往学校，喊我不要着急，尽人事、顺天命吧。我们到学校才发现，出现该类问题的不光是我一个，几乎当年我们学校毕业报考军队院校或国防生的都存在问题。这大面积的问题的原因是因为刚刚结束高三学业的我们对于填表的规范要求缺乏必要的经验，比如该用什么笔，照片是一寸还是两寸，是蓝底还是红底，再比如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贫下中农一说啊，都是农民。而学校又没有对我们这些需要填表的人给予说明。
我们这些人取得新的表格之后，住在市里或者近郊的同学就急匆匆地回去办手续去了，而我们这些偏远乡镇的还在一筹莫展。多亏了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她是报考国防生的，也需要同样的政审。她喊我们尽快把表格填写好，照片后边贴上去也行，她叔叔开车来接她返回去盖章。因为她叔叔跟派出所有熟人，所以盖章应该没有问题。
我们怀着万分感谢把政审材料递给了她。之后于小姐又载着我去拍了照片。在路上，我跟她说：
“于小姐，你可想好了啊，你现在辛辛苦苦，在烈日炎炎下，载着我当司机，可是要帮我把自己送上一条上了就不太好下的船啊。”
“能不能去还不一定呢！你这就臭美上了？”
“我有种预感，祖国需要我！”
于小姐突然急刹车，把车停了下来，转过头认真地跟我说：
“林先生，我更需要你！但我不会跟祖国争，我只想你在被别人需要的时候，我能陪在你身边，就像现在这样。我当你的司机，助你事业有成！”
北方的夏天，炎热干燥。在我前边的于小姐平稳地骑车车子，衣服已经被汗水浸透，贴在了身上。面颊上也挂着一滴滴晶莹透亮的汗珠。多好的人啊，为了我，她在做着她所能做的事情，心甘情愿，无怨无悔。我能想到她的想法，但我未必能像她一样这么平平静静地去做，这怕是我对不起她的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