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明常正悠闲地穿过一条小巷,混在来来往往的行人堆里。
出如意车行不久,他就发现了后面有一辆车架紧跟着他,他也猜到了,可能是明月虹不放心他,派一个人保护他来着。
不过,他并不喜欢这种被人跟着的感觉,在玉京的时候,他就经常甩开明月歌派来暗中保护他的人,做这种事都有不浅的经验了。
“不好意思了,姑姑!我需要自由的空间,抱歉!”明常心里表达着对明月虹的歉意。
很快,他驻足在这条小巷的尽头,前面是一座一眼看不到边际的大宅院,高大的院墙内,建筑绵延起伏,雕梁画栋,勾心斗角,阵法的符纹流光闪闪烁烁。
“这刘家的守护大阵居然是开着的?”
明常觉得奇怪,诺大的一个家族,守护大阵的负荷有多大,光想想都知道。长时间开动这么庞大的阵法,单是灵石的消耗就一笔巨额数目,这刘家是抽了什么风,再富有经得起这样的浪费吗?
他找到刘冬允这个小魔头的家族并不费事,刘家是雍州修行大族,在附近几乎是家喻户晓的。
随便找几个人打听一下,就找到这儿了。
前方硕大的紫铜精金牌匾上,镌刻着两个饱经沧桑的大字:刘府。
明常盯着前方这座气势恢宏的刘府,沉默了一会儿。
小魔头刘冬允,现在应该就在里面的某个院子里,冲进去杀了他吗?
这当然不行,别说自己现在伤势没有痊愈,一身战力发挥不出来,可能不是那小魔头的对手;就算自己有能力手刃他,这样堂而皇之地冲进刘府,那是在找死。
先打听一下消息看,小魔头这么优秀,应该是百姓茶余饭后议论的焦点。
千万别小看了群众打探秘密的天赋,比如头天夫妻两个关起门来吵了一架,第二天街坊邻居们就无人不知了。又比如,哪家的公子在青楼里夜宿了,那公子他本人的娘还不知道呢,街坊四邻又都知道了。
都说人言可畏,你身上只要有一点秘密被一个人知道了,很可能就有一群人涌上来,扒拉扒拉着将你扒下来几层皮。
三人成虎,有时候捕风捉影,本来没有的事,都能给人整出来,何况是本来就发生的一些事了。
明常顺着人流走着,眼观四路,相中一家茶楼,信步走进去。
“客官,欢迎来小店品茗!”一个长相清秀的丫头迎上来说。
明常点点头,扫视了一眼大堂中的客人,这里的生意很红火,毕竟就处在一条主街道的旁边。
堂中三五成群地坐着喝茶闲聊的人,几十张茶几都有人落座。茶香四溢,还有丝丝缕缕的灵雾飘荡在周围。
有的茶很名贵,里面灵蕴充沛,喝上几杯就抵得上几个时辰的打坐修炼。
不见明常开口,招呼的小丫头又说道:“客官你要是更喜欢清净的话,我们二楼有包房,您看?”
“就在这里吧,”明常指了指一个靠窗户的位子,微笑道:“有‘瀚海迎春’吗?”
明常提起这个茶名,想到了一个不大愉快的事,他听苏老说,小叔父明月昭带过这种茶回京,本来要分一些给他,最后却都送了别人。
他在姑姑家喝过这种茶,灵蕴充沛,唇齿余香,是极品灵茶。
小姑娘眼中惊喜:“这是我们店的招牌灵茶,不过数量有限,价钱那个、那个,有点儿那个……”
明常轻笑,“多少钱一壶?”
他现在身上也是有几万灵石的人了,先前在车行租车时,顺便兑换了不少灵币放在纳戒里,一壶茶还是喝得起!
小姑娘甜甜地道:“承惠,‘瀚海迎春’茶一壶一千灵币。”
下一刻,明常果断地说:“给我来一壶毛峰!”
小丫头愣在原地,慢慢才回过神来。
明常昂首阔步走到窗前坐下,心里骂着:“什么世道嘛,一个茶楼也抢人!”
一千灵币,这可是值十块灵石,放在聚灵阵中,都够他温养受伤的灵体近一个时辰了。
明常觉得,他脑袋还没坏,打死也不会上这种当的。
不久,明常点的毛峰上来了,他一人占着一个茶几,开始温火煮茶。
茶道是一门学问,他出身玉京名门,虽然茶之一道学得粗浅,不过看上去也是有模有样的。
半柱香后,忙活一阵的明常滋溜喝了第一口茶。
这、这什么茶?难道是我煮茶的手艺不对吗?
明常一口茶水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实在是,这毛峰太难喝了。
他是看着柜台前刻着价目的名称点的,果然,便宜没好货啊。
这五十灵币一壶的毛峰茶不仅没有多少灵气,茶水还又苦又涩,这、这叫什么毛峰呢,不是应该叫苦茶吗?
明常装模作样的端着茶杯,半天也没有再喝第二口茶水,心思都放在了周围那些茶客身上,他在捕捉一些有用的消息。
修为突破灵境以后,他的五感已经变得超乎寻常的敏锐了,整个大堂里的人都尽在他的关注下。
喧嚣的四周,有的人在叙旧,说的是一些无关痛痒的闲话;有的人在聊家长里短,谁家的孩子在学堂很争气啊,谁家的女儿嫁了一个好人家啊,哪家的贵公子又是怎么纨绔啊,哪家的家仆又狗仗人势啊这些……
明常耳听八方,不时目光微闪,此时,旁边的一桌人正说到前线的战事。
“你们听说了吗,前线我军大胜!”一人高声说道,一脸兴奋。
“我也听说了,我们的左屯卫在台州重创敌军的前锋,解了台、庐两州的危局,那帮炎崽子被打痛了,几路贼军正在向冀州方向龟缩。右屯卫两百万雄师火速开进,听说已经接管了庐州,前锋正在压向雁南关,看来,冀州和雁南关很快就会被收复了。”
这时,周围的几桌人纷纷附和起来。
“好,天佑我大夏!”
“打得好啊!打出了我们帝国的气势!”
“灭了炎国那帮嚣张的贼子,一群乌合之众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攻打我们!”
“对,炎崽子欺人太甚,胡乱叫上几个宗门世家就敢挑战我们大夏,我看他们是吃了仙人胆了。”
“这下看他们还敢占领我们的雁南关,看他们还敢占领我们冀州府!”
“炎朝崽子就是欠打,不打不乖。”
“打得好!我军威武,靖武侯大人威武啊!”
另有人摇头,发表不同的意见:“我看形势没有这么乐观啊,听说贼军又增兵好几百万了,囤积在被他们占领的雁南关,炎贼的总兵力不比我们的三大卫率少啊!”
有人立刻怒斥:“老头,你说什么呢?”
“对啊,老家伙,你这是在涨敌人的志气,灭我军的威风,你到底是那边的人?”
“你这个老人家到底会不会说话啊?”
被众人怒视的老头一脸憋屈,他只是说了句实话啊,怎么这么多人针对他?
明常听着这些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暗暗心惊,想不到,大夏帝国一下子拉上了三大卫率到前线。
靖武侯大人这是要干什么?战斗才一开始就要进行大决战了吗?
江南道的全部精锐部队都压到前线,一旦这三支主力卫率顶不住的话,前线就会大溃败,到时候这雍州将危如累卵,还有他父亲治下的毓州,也将卷入战争漩涡之中!
可是,他再担心也没有用,这是两大帝国之间的博弈,不要说他了,就是明家,也影响不了这场大战。
在两大帝国面前,强如明家也不过是尘埃一般渺小。
摇摇头,明常不再听那几桌人的讨论,他被另外一桌人说的话题吸引过去了。
这茶桌旁坐着三个少年,看样子,几个都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
“再有一个月,三年一度的演武大赛就要举行了,刘兄,看你修为又有精进,这次定可以拿个好名次。”一个穿着蓝袍的少年说道。
在蓝袍少年对面,是一身白衣的倨傲少年,回应道:“我这两年来日夜淬炼灵体,灵体境已经大成,不自谦地说,十俊中人我也敢和他们碰一碰了!”
白衣少年旁边,捏着茶杯的少年身形魁梧,他接话说道:“刘兄,他们雍州十俊个个都很强,就说你们刘家那位十公子,突破灵境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他在蜕凡境就能匹敌灵体了,我虽然年长他,要是对上他的话,没有什么把握。”
白衣少年摇摇头,“刘冬安是强,可我的霸剑术第七式,他未必接得下来。”
对面的蓝袍少年惊异:“你的剑术竟然练成第七式了?真是了不起,看来我和张勤恐怕不是你的对手了!”
魁梧少年也很吃惊,“厉害,刘兄!不过我不认同李中飞说的,他不是你的对手,我可未必。”
蓝袍少年李中飞不满地哼一声,“张勤,你是自大惯了,张峰在世的时候,你不是被他压着头都抬不起来吗?哦,对了,听说张梦璐被她哥的死打击了,抽风似的在家里练张峰的枪法,现在你恐怕连那小妮子都打不赢,还敢说大话!”
张勤壮硕的身体绷紧,羞愤道:“李中飞,你不是也在陈奇和施丰渔的手中连连吃瘪吗?比我好到哪儿去?”
被两人称作刘兄的是刘拜阳,见两个朋友竟然这样吵起来,他无奈劝道:“李兄,张兄,我们是来喝茶闲聊的,何至于这样,都消消气,来,喝茶。”
“演武大赛?”
明常摸了摸下巴,略微思索。
这在大夏的每个州几乎都是惯例,每过几年,州府都会组织一次修为大比,整个州的少年才俊都可以报名参加,施展所学,各显神通,在台上一较高下。
在武赛大比上脱颖而出的年轻修士,除了可以获得州府丰厚的奖励外,还能免试进入各个著名学府,选择修为深厚的名师做老师,甚至成为那些资深名师的关门弟子,跟随修行。
在比武台上出类拔萃的人,被军方看中的话,一步入军旅就能得到重点培养,步步高升。
这样的人或是入朝为官,都不用等朝廷开科取士,直接可以得到功名,官运亨通。
总之就是,在州府主办的演武大赛上一旦取得好名次,就能成为各方的香饽饽,各大学府、军方、州郡县府衙,都会争相来抢这样的人才。
这实在是太诱人了,不要说那些没有什么背景的百姓家,就是刘家、张家、李家、陈家、萧家、徐家,这些修行大世家,都在削尖脑袋地把后辈送上武台,甚至是那种家族雪藏起来很多年的超级天才,关键时候也会推到演武大赛的擂台上。
“雍州武赛大比只有一个月就要举行了么?”
明常皱起眉头,官方主办的这种盛大活动,他很想参加,不想错过,错过了就是一种损失。
他以前在玉京的时候,修为还没有突破灵境,在演武大赛上也只能浅尝辄止。在大夏,武赛大比何其隆重,人们关注的焦点主要集中在两个赛区,元灵天赛区以及玄灵天赛区。
凡境和蜕凡境的比赛在人们的眼中只是小打小闹。
而修为到了天灵天的强者,都是些有身份、有地位的大修士,是不会赤膊上阵好勇斗狠的,故此,天灵天的擂台一直很安静,没有几个强者拉得下脸皮报名参赛,因为就是赢了,似乎也不光彩啊!
明常心里有些不忿,他现在伤势未愈,怎么参加这雍州几年一度的演武大赛呢?
就算勉强上了场,自己的真实修为发挥不出来,屁大点作用都没有!
在这样的大赛上一路夺得好名次,除了能检验自身的修为,锤炼修行的武技,发掘出平日修行所察觉不到的短板,更是证明自己的一个机会。
修士未修力,先修心,只有建立起强大的自信,道心方能坚固不坏。
明常有点不甘心,他要是勉强拖着伤病之体上武台的话,可能会适得其反,不但对修为没有增益,还会动摇道心。
“这雍州真是跟我犯冲,连武赛都不得参加!”
明常端起毛峰茶狠狠喝了一口,感觉这茶的苦味似乎也没有他心里那么苦。
他继续竖起耳朵听,刘家、张家和李家那三个小子,一壶茶喝完,又叫了一壶。
“点的居然是‘瀚海迎春’!”
明常看过去的目光满是不善,本公子可是玉京明家堂堂的常公子,本公子都喝不起的茶,你们几个小地方暴发户家的公子,竟然敢在我面前喝,这是在向谁显摆呢?
张勤三人并不知道,他们随便点的一壶茶惹得某公子不高兴了。
白衣少年刘拜阳斟上三杯茶,将两杯推到李中飞和张勤的面前,轻笑说:“这茶的味道极好,灵气也颇丰,来,两位,尝尝!”
李中飞整理了一下蓝袍衣摆,端起茶杯,看着刘拜阳说道:“刘兄,我听说你们刘家出了点事,有十几人失踪,不仅惊动了家族的四级长老,还向官府报了案,现在情况如何了?”
一听见这话,明常顿时来了精神,这是要谈到刘家的事了吗?他暗暗兴奋。
对面,饮下一口茶的刘拜阳,脸色变得不好看了,扫了一眼张勤,才又看着李中飞,“说起我们刘家的这个事,真是让人郁闷。有九个旁系族人无故不见了,族老们怎么找也找不出来,这事都闹到家主那儿去了。可我们都没想到,仅仅是几个旁支子弟失踪,家主大人会这么重视,从后山请出了修为绝顶的族老不说,还向官府报案!
这会儿啊,我们这些年轻后辈,都被家族长辈下了禁足令,不许出门,你们说,是不是很让人郁闷?”
张勤闻言来了精神,“这么说,你是偷偷跑出来的?回去不会挨骂吧?”
刘拜阳叹息一声,“挨骂就挨骂吧,总比关在小黑屋子要好。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偷溜,好多兄弟受不了闭门修炼的枯燥,都出来找乐子了。刘冬庆那个骚包最典型,三天两头往外跑,家主大人亲自给他下的禁足令直接就是耳旁风。家主大人的儿子带头违令都不怕,我们还怕什么!哈哈,你们说是吧?”
李中飞和张勤闻言都乐了,嘿嘿笑起来,他们这些公子哥,好多事情都喜欢跟长辈对着干,彼此是什么尿性,大家都知道。
坐在不远处的明常捏紧了杯子,凝神听着这三个家伙聊天。
“刘家有人失踪?”
“这会不会和小魔头有关系?”
他立马就联想到了刘冬允身上,洞府试炼的时候,刘冬允魔化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
那股魔功的气势太强烈了,他一直在怀疑,刘冬允修炼的是魔道臭名昭著的那部魔功。
魔蚕变,那部魔功曾在大炎帝国掀起过腥风血雨,给大炎帝国的修行界造成了沉重的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