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的这番话,好似一声春雷,惊醒了何琢隅那本是混沌不安,摇摆不定的身心,瞬间让他看清了自己的位置,明白了现实早已将两人彻底分离。
何琢隅自嘲着,苦笑着,无奈着,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失魂落魄地跟雍王殿下告了辞,乏力地回了自家大宅。
夜已深。乍暖还寒的星空不再有着透彻刺骨的冷意,偶尔袭来的冷风,却让何琢隅觉得,能洗净他依然模糊的身心。
所以,他在路过常年长着娇嫩欲滴的荷花池时,在那小桥中间的石凳上坐了一会。没有人打扰,没有人靠近。他很喜欢这样的环境。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坐了多久,直到他坐着有了一丝寒颤,方才回过神来。定了定神,却觉得眼前一片模糊,湿湿哒哒地,看不真切。
直到呼出一口憋闷许久的,痛苦的,不甘的,难过的怨气后,他又自嘲地笑了,拭去了满面的泪痕。
雍王说得对,白初伊已是皇上的人了。
他站起身来,转而向着自己房间走去。
途径书房,见何一堂还在跟管家对账,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推了书房门,走了进去。虽然他知道今天没有去场子,一定会被他爹念叨,不过,他忽然觉得自己任性了十八年,跟他爹对抗了十八年,也该收收心了。
“爹,”何琢隅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我回来晚了。”
何一堂看了他一眼,本来有一肚子想要讽刺他的话,却在儿子的恭顺乖巧之间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何琢隅的反常,让他这个做爹的明白,有些事儿是儿子看开了。
“嗯。”何一堂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哼了这么一声,转而想想,又道:“对了,李澈之前来找过你,说是有要事相商,似乎很着急的样子。”说到这儿,却依然很想抱怨一声:“可你回来得那么晚。”
“那我明天就去找他。”
“嗯,场子今天没去吧?”何一堂明知故问,他放下手中的账本,叹了口气:“场子那边已经乱得不像话了,如果再调整不好,我得要考虑考虑场子的去留了。”
“儿子先努力看看。”
何琢隅竟然如此乖顺地说了这么一句,着实令何一堂吃惊,更是让一旁的管家好奇地了他一眼。毕竟,何琢隅从小到大,都是不服他爹的。
这么一来,何一堂反而有些不大习惯了,他看了看手中酒楼的账本,又想了想何琢隅这些年来虽然经常顶撞自己,可诗书礼仪,剑术功夫,却是一个没落下的。论诗书,学问可做前太子伴读;论武功,虽不至于名扬天下,却也没几个能近得了他的身。
如此优秀的儿子,刚接手自家产业,就得了个奴隶市场这么赔钱的地儿,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于是,何一堂问道:“要不,我手中的酒楼你选一个?醉翁亭就很不错,上个月赚了不少,这里虽然不缺人,不过,如果你有什么吸引顾客的点子也是不错的。”
何琢隅没料到自己爹竟然来了这么一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在试探自己呢?还是试探自己呢?于是,他谨慎地说:“既然这里不缺人,也不缺钱,想必,也不缺我。”
这话说的,让何一堂有些不开心,转而想到,儿子的这句“不缺我”,是不是说,自己忽略了他?
于是,何一堂又道:“场子确实缺人,可那里一直在赔钱。”
“没关系,我去场子就是,如果能把那儿扭亏为盈,也证明我的能耐了不是?”何琢隅很累,行了一礼,道:“爹,我明天就去场子看看,以后那里你就交给我吧!”
说罢,不管何一堂是作何反应,都不再过问,转而后退一步,回房了。
何一堂更是摸不透何琢隅的心思了,他闷闷地望着管家说了句:“琢隅吃错药了?”
何琢隅回房后,刚一关上房门,却看见地上躺着一封信,打开来一看,是李澈的字:“女娲湖,今晚不见不散。”
这么着急?!看来是个大事儿。
何琢隅想也没想,便出门了。
其实何家本来是看不上李家的,虽然并称四大家族,可李家在何一堂的眼里终究没权没钱也没势,什么都没有。何家是生意人,李家是武将,本就不可能有什么关联。可偏偏,何一堂见年幼的儿子体弱多病,就将他送往西滕国的天漠山学剑。因为他曾听西滕王说,天漠山上的玉龙老鬼武功高强,却是个极为严苛之人,最近耐不住寂寞,想要收个徒弟来玩玩。不曾想,李修合将军也听说了这么个消息,并将李澈也送了去。
那寂寞的玉龙老鬼一下子得了两个徒弟,开心的不得了。而何琢隅也因此认识了李澈,两人在天漠山上学剑数年,情同手足,更甚兄弟。
只是,何琢隅心不定,将武功学了大半之后,便离开天漠山,去了南越游玩。而李澈,倒是规规矩矩,从头到尾学了个全乎。
论武功,李澈本该更甚一筹,然而,两人在紫微城重逢后,来来回回地比试了几百个回合,李澈似乎都无法赢的了何琢隅。可仔细观察,何琢隅所使剑法也都是玉龙老鬼所传,并没有其他武功的影子。
此事让李澈郁闷了好久。
何琢隅也不知道李澈是太忙碌,还是怎么的,自从两人比试了几百个回合之后,李澈就不再出现在他面前了。有时候去找他,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今晚李澈竟然写信相邀,他定是坐不住的。
果然,还没到女娲湖,便远远看见李澈正站在湖边定神望着湖面。
其实何琢隅本来是想吓吓他的,可这么寂静的寒夜,再细微的脚步声也能听个一清二楚。果然,李澈刚一听到足音,便回过了身:“你终于来了!”
“事儿多,我刚到家。怎么了?该不会想要跟我在这寒夜之中,一起举杯邀明月吧?今晚我心情不大好,可没那个雅兴。”何琢隅笑笑着说。
李澈也没那个雅兴,他开门见山地说:“皇上交于我一份美差,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