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琢隅陪着雍王墨影从宫里出去时,已是亥时了。整个大街上静悄悄一片,唯有他们乘坐的马车,踏着沿途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整条街市,却越发显得空旷。
何琢隅非常感激雍王殿下没有跟他说话,他现在只希望有一个安静的,无人的去处,可以让自己发发呆,亦或寻来一壶苦酒,喝它个地老天荒。
雍王墨影其实很懂他,疾驰的马车并未奔往雍王府,而是去向了何家大宅。六神无主的何琢隅直到马车停了,方才发现已是自家门前。他没有下马车,而是在车内对着墨影,有些苍白无力地说:“殿下,徒儿今晚实在不想回府。可否请您,让我在您府上的木室里待一晚?”
“不行,我的府上可没有酒。”墨影淡淡地说。
何琢隅一愣,旋即却大笑了起来,他摇着头说:“殿下,我刚才如此难过的心情,被你这番话一扫而空了。”
墨影却并没有笑,他借着帘外月色,冷静地看着何琢隅,说:“回去后,若是想到什么,发现什么,可以立即到我府上跟我商讨,不要憋闷在心里。”
何琢隅腼腆一笑,清冷的月色并不能照亮他此时有些微红的双颊:“其实,我还真发现了一些什么,不过,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虽然看不清何琢隅脸上的微红,可墨影却猜中了两三分,他并没有透露,而是佯装好奇地问:“是什么?”
“……初伊她,好像也很在乎我。”
“哦?”墨影笑了:“你们见面不过一杯茶的时间,就互诉衷肠了?”
“殿下还记得前些年,我在您这儿学雕木,您总是拿根小木棍让我在上面雕出一些花花草草的模样……”
墨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这事儿当年墨凌天也知道,我还跟他炫耀过一番自己的手艺,不过,他觉得我雕得并不怎么样。后来,我那些小物件被初伊看到了,她很是喜欢,我便想来送她一个。可左思右想,觉得总不能送她一根木棍子,所以,便做了个画轴给她。画轴的两端,雕着我最拿手的荷花。一来象征着,那是我雕出来的作品,是我何琢隅的宝贝。二来,也象征着我对她的心意。”
“嗯,我想起来了,那会儿你为了这画轴,在我木室里待了足足一个多月,差点让你爹把紫微城给翻了过来。”
何琢隅不好意思地笑了:“倒不是因为我雕的慢,而是因为我做了两个。毕竟,那会儿初伊已经是准太子妃了。我不能让别人发现我的心意。所以,我就又做了一个,送给她的朋友,李府千金,李南嫣了。因为用的是上好的南洋花梨木,而且,我还用了两个……所以……所以当年我没跟殿下您说。”
“哼,南洋进贡来的花梨木也就那么多,先帝都给了我。我原先是打算做两副拐杖,好平时换着用。可后来发现寻来找去,就是少了那么一截。想来,定是给你拿去了。剩下的花梨木长度不够,也就没有做拐杖了。”
“啊?!”何琢隅听到这儿,心中一阵愧疚:“殿下,您……您当年怎么没跟我说啊?我后来去了好多次南洋,可以再为您带一些花梨木回来啊!”
“罢啦!等再过个几年,我走路又吃力了几分再说。不过,这画轴都送出去了,怎么又提到它了?”
“因为,我刚才帮初伊把脉时,看到那根画轴了!初伊她进宫什么都没带,还带着它,这代表画轴对她来说,十分重要吧!”
墨影却没吭声,过了好久,才又道:“白初伊是在大火中被救出来的,她都伤成如此地步,怎么那画轴却没事呢?就算是那画轴没事,可为何它会随着被救的白初伊一同入宫了呢?”他顿了顿,又道:“对了,经历一场大火,这画轴应该会有一些变化吧?有没有烟熏过的痕迹?”
“这……我倒是没看清,当时寝殿里的烛光并不明亮,它又放在暗处,我看得不是很真切,也许有被大火灼烧过的痕迹。”
“那你又是如何判断那画轴是你所做呢?”
何琢隅笑了,胸有成竹地说:“我特意在画轴两边加上了流苏……”然而,话没说完,他的脸色却变了:“殿下,不对!”
“怎么了?”墨影立即警觉了起来。
“我送初伊的那根,是荷粉色流苏,颜色略淡些。可刚才见着的那根,却是桃粉色的,颜色要深些……”
“你看清了吗?”墨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毕竟,这个发现非同小可。他本来就因为这画轴出现在染竹轩一事觉得十分奇怪了。若是流苏颜色不对的话,恐怕,这件事要从长计议了。
谁知,何琢隅却回了一句:“我不确定。那幅画本就放在暗处,光线根本照不到的地方,也许我看岔了也说不定。”
墨影沉默了,没有吭声。毕竟事发到现在,他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到底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何琢隅见墨影没吭声,于是,又问了句:“我……能不能回染竹轩再看一眼?就说……就说冰灵膏的使用还有一些要注意的没说?”
墨影摇了摇头,道:“我平日里进宫次数本就不多,一个月能去个一次就差不多了。今天前后进了两次,本就有些反常,若是再去,恐怕,会让皇兄怀疑。”
这下该何琢隅沉默了。
“不过,就算那根画轴是是桃粉色的,又如何?也许,当时白初伊并不喜欢流苏颜色,跟李府千金换了一根呢?”
“不会,因为我送初伊的那根画轴已经镶嵌在画卷里了,而且,那幅画卷上,是我画的她。”
“另外那根呢?”
“那根画轴也是镶在画卷里的,不过,我送出去的是一张空白的画。后来我听说有家公子为李南嫣也作了一幅画。”
墨影忽然改了态度,故作轻松道:“我估计,是光线太暗,你看错了。”
何琢隅一愣,却依然执着于画轴的问题:“殿下,您说,我要不要去一趟李府问问画轴的事儿?我跟李澈关系还不错,我们……”
“不要!白初伊既然已成皇上的人了,她的事儿,你就别掺和了。把你的心情,收拾收拾,以后别再去想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