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寿春城中酒肆才是初具规模,远没有后来的规模和花哨的题字,仅在门口立三字木制招牌,号为“飞来阁”。
上得酒肆,与许县的文士闲聚不同,这家酒肆二楼内作商贾打扮的就占据大半,还三三两两聚有一看就不好招惹的壮汉。
荀谌三人挑了靠窗一桌坐下,正好可以俯瞰街道两侧,见隔桌几名壮汉若有若无看来的眼神,焦触不甘示弱地横眉怒瞪回去。
“小二,将你们这拿手的好菜都端上来,再上两瓶陈酿!”韩浩从腰间取出碎银往桌上一拍,他今日配荀谌四处碰壁也是憋屈,枉他一路上吹嘘说在寿春他韩浩的面子使得开。
小二“哎”了一声,将肩头抹布一甩一搭,赶紧下去吩咐厨房,这三位看起来衣着气度不凡,是来了大主顾。
“也不知道今日那姑娘来还是不来?”
荀谌本是竖起耳朵打听消息,却听得闲谈的商贾都在讨论的是位姑娘,正好奇是何人引得走南闯北见识甚广的商贾都议论纷纷,也不见楼梯发出嘎吱声响,一手持琵琶,头梳垂云髻的青衣薄衫女子登上楼来,当真是身轻如燕,霎时间二楼目光皆聚于其身。
青衣女子手持琵琶向众人行礼,便坐于堂前拨弄琵琶,几下调试之后清嗓开唱:“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唱的竟是荀谌当时在颍川曲水流觞借来的词曲,其声音婉若黄莺啼叫,又以自身造诣将词曲再作重复演绎,颇有大家风范。
女子一勾一抹间媚眼流苏,垂云髻又衬得其人脸蛋小巧玲珑,一时间堂内众人都沉浸于此曲,心情随她声音高上低下,双眼却分毫不离堂上其人。
一曲罢了,女子又弹一曲,这首是乐府的《天马歌》,那日许靖等人唱来称赞荀谌这匹颍川飞马的曲子。
与许靖等人的走调不同,女子以琵琶起调伴奏,唱得让人隐约间仿佛真能见到一匹天马从西而来,跨越千里,涉过流沙泉水,腾飞一跃啸惊四方。
“好!不愧是许姑娘,好听!”
荀谌提醒焦触将口间涎水擦干的时候,隔桌大汉已起身拍手,直接走上前去搭话:“我对许姑娘真是一见就喜欢上了,许姑娘在酒肆卖唱还不如嫁与我作妾,如何?”
也不管堂前女子应还是不应,伸手将其手腕捉住,反身将其扛在肩上,招呼同桌的汉子一道离开:“走,今日哥哥大喜,到家中去喝上几杯!”
青衣女子琵琶被大汉一脚踩在地上,堂内商贾纷纷起身要喝止此人,跑堂的小二也上前拦之不及被一拳轰在墙边。
“光天化日之下,这等行径与禽兽何异!”商贾几番对视掂量了己方人的身板,只能出口声援,这许姑娘是酒肆招牌,每逢几日总要来弹几曲琵琶,这也是为何寿春酒肆之多,偏生这家格外有名的原因。
大汉将脚踩在翻倒的案桌上,口中大放厥词:“我乃左将军麾下部将,在寿春就如身在自家!”
他酝酿这一出抢人的把戏已是许久,往日这酒肆达官贵人来往颇多,唯有这几日袁术给寿春高官下了禁令,禁止私下与荀谌几人接触,寿春高官显贵为了避开荀谌,都将大门紧闭不敢随意外出,这才给了他方便。
要是往日以他小小部将的身份在寿春这等州郡治所之地哪敢这般放肆,等将这许姑娘扛回家中,生米做了熟饭,届时想来也没人会为了一介伶优跟他这到底还是数得上号的部将出头。
韩浩、焦触两人方才就忍得极为辛苦,只因三人到寿春本就不受待见,不欲再惹出事端让荀谌难做,他此话一出,韩浩额角青筋暴起,望向荀谌。
荀谌知他所想,颔首点头允了,韩浩一掌拍在案桌上发出偌大声响:“你是何人,我在左将军麾下时却是不认得,哪来的虾兵蟹将也敢横行寿春!”
“你又是谁,我是左将军麾下雷薄!”也不管青衣女子在他肩上不停捶打,“美人儿,这边肩上也帮我松快松快。”
言语中分毫没将韩浩放在眼里,只怪当初韩浩走时雷薄尚是无名小卒一个,还不够资格认识韩浩,他如今对寿春各大高官了如指掌,却是没见过韩浩这样的面孔。
韩浩气势一顿,还是开口报上名号:“兖州刺史手下骑都尉韩元嗣!”
显然这官职在许县有用,在寿春可就行不通了,雷薄听了一拍肚腩跟左右笑了起来:“陈兰,你说一个兖州的骑都尉跑到寿春来管我的事,笑掉爷爷的大牙了!”
韩浩羞怒之下面红耳赤,焦触也挽上衣袖上前对峙,对方四人皆为身形强壮的汉子,而己方三人中带了一个最不能打的文士荀谌,局势于谁有利就连蹲在墙角找牙的小二都看得明白。
荀谌上前来越过韩浩:“壮士所为有失道义,嫁娶之事须得名正言顺,我想左将军也不会纵容手下强抢民女。”
雷薄伸手一戳荀谌肩胛,戳得他后退几步抵在韩浩身前:“你又是谁,一副弱鸡的模样还敢来掺和这等事情?”
韩浩与焦触二人见荀谌被人欺辱到头上来了,直接挥拳向雷薄打去,六人战作一团,青衣女子也被雷薄顺手扔在一旁。
“荀先生,这...”被荀谌叫来一同吃饭赶到的管亥几人刚上楼梯就见此混战,荀谌伸手一指战团正中,几人对视一眼也加入了乱斗。
荀谌趁机拉了青衣女子后退几步,掂量了一下自家拳头,往自己眼眶上闭眼来了一拳,口中大叫:“哎哟!”然后佯装晕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