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京,公孙瓒两颊凹陷颧骨凸出,双目涣散无神,昔日叱咤幽州的威风世家子模样荡然无存。想他去岁将刘虞战败收幽州于囊中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短短半载境内烽火四起,又拒绝了袁绍的招安,连战连败之下只得退守易京,龟缩不敢出战,这等打击对心高气傲的公孙瓒来讲无异于当头一棒,让他整日如同万蚁噬骨一般浑浑噩噩。
好在大军在内屯田开垦,勉强能果腹度日,但这样被围困城中的日子让人一眼望不到头,已陆陆续续有兵卒叛逃。
“兄长,快上城墙去看!张燕率军来救!”公孙范步入内室,将正兀自出神的公孙瓒摇醒。
公孙瓒缓缓转过头来,愣神几秒才猛然瞪大眼睛站起:“什么!你再说一遍!”
公孙范也是无奈,自被困易京后自家兄长整日颓废居于家中,将政事军事都交由他与手下处理,直到方才听得张燕率兵来救才在眼中迸发出异彩,他只能再复述一遍:“兄长,张燕率大军来救,已到了易水南岸,与鞠义隔江对峙!”
公孙瓒撩开凌乱的发丝,眼里血丝遍布,来不及披上外套衣衫,只着素白里衣便即冲出内室往城墙上跑去。
公孙范追之不及,只能也跟在其身后,待他上得城墙,见得公孙瓒手扶城垛身子往前探出,似乎想要离得近些一观黑山军的军容。
“天不亡我也!”公孙瓒双手仰天张开怀抱大笑道,嘴里不停念叨这句,声震易京城,手下关靖、公孙纪等人纷纷上前道贺,簇拥在公孙瓒四周——自公孙瓒困守易京后已许久不外出见人。
“主公,要紧急派人联络张燕,约定好攻伐时间,里应外合将鞠义和阎柔小儿的尸骨留在易京城下!”公孙纪进言道,见自家主公突然振作,他也是由衷欣喜。
公孙纪与公孙瓒本无亲缘关系,而且其人原为刘虞部下,只因与公孙瓒同姓,两人便以兄弟相待,将刘虞要杀公孙瓒的消息泄露,刘虞的败亡很大程度上也是因此人而起。
公孙瓒将碎发往后一撩,露出因许久不曾外出而显得苍白的面庞,他伸手一拍大将文则的肩膀:“文则,就由你操持此事,务必派人星夜渡河赶往张燕营中。”
公孙瓒交待完毕,就要回府拾掇一番,困兽忽而见得生路的峰回路转给他打了一剂强心针,他雄心又起,还是那个叱咤幽州的白马将军,怎能这般不修边幅?
在张燕那一头,草草搭建起营帐的黑山军纪律散漫,以张燕为首的黑山军首领群聚于主帐内宴饮,为急行军终于赶到易水边庆祝一番,上行下效,整座黑山大营中各自兵卒也是分得些许肉干、酒水,四仰八叉地在各自营帐内喝酒划拳,一派的乌烟瘴气。
作为黑山军首领中唯一一位女将,杜霜雪闭目静坐于下方,也不动筷也不饮酒,眉头紧皱。
“霜雪,今日犒军你怎么面无喜色,难道是在想你那个小白脸不成?”孙轻明显喝得多了,口出胡言来挑衅杜霜雪,场间笑声四起,这些黑山军的大老粗在饮酒过后经常开些荤段子的玩笑,这也是杜霜雪非常厌烦聚众饮酒的原因。
“空闺寂寞,要是霜雪不嫌弃伯父年龄大了,倒是可以帮帮你...毕竟伯父老当益壮,就是替我儿上阵也没关系。”王当见张燕也不开口喝止,愈加放肆起来,他儿子一直想娶回杜霜雪,事既不能成,他口头上便开起了极为恶意的玩笑。场间哄笑声更大,不少人露出暧昧的眼神瞥向身材有致的杜霜雪。
她作为营中唯一女将,又生得貌美,这一干人等趁着酒劲开些荤段子拿她作伐已非是第一次。
杜霜雪睁眼瞥了下张燕的主座,其人也眼神闪烁像是在看笑话,虽说荀谌为他结好曹操,但只是对杜霜雪开些玩笑,他以为无伤大雅。
杜霜雪身后侍立在侧的杜家寨人手已拔刀,显然是忍不了这般屈辱。
却不料杜霜雪起身走到堂中开口道:“诸位长辈只顾饮酒未免无趣,霜雪替众位舞剑助兴。”
说罢噌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剑,身形几旋后脚蹬地发力,整个人有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取王当咽喉处,惊得王当手中杯盏掉落,却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眼见杜霜雪利剑下一秒就要刺在王当咽喉处,便是一幕人头落地血溅三尺的好戏,她手腕一转,剑随手动,将王当身侧侍立的二人人头斩落。
随即收剑入鞘,转身回坐原地,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直到其人坐回案桌之前,才听得两块人头落地的滚动声。
场间一片寂静,只余在座黑山军头领吞咽口水的喉头滚动声音,连张燕也被这一出给惊得身往后仰,王当座位离他太近,生怕杜霜雪一怒之下殃及池鱼。
“霜...霜雪,伯父酒后失言,来向你道歉。”
杜霜雪分寸把握得极好,毕竟战前若手刃王当,张燕即便忌惮荀谌在外,也必定要处置她以此服众,而杀两个无名小卒既可以立威于此,又没什么后果。
孙轻也是被惊到了,起身遥举酒杯向杜霜雪道歉,手中酒杯微颤荡出不少酒水,在座其余人也都齐齐举杯不敢再作放肆。
“霜雪,有劳你外出巡营,我军方才驻扎,松懈不得。”张燕不得不将杜霜雪调出主帐之外巡逻,有她在此诸位黑山军头领也是战战兢兢,一言不合便提剑杀人的猛人招惹不得。
杜霜雪本就厌烦此间气氛,随意拱手便带着手下出了主帐,唯有剩下的三十来位黑山军首领在主帐内闷气闻着尿骚宴饮——那迅雷一击吓得王当当场失禁,而众人也不便戳破他失禁的事实,四十来岁的年纪这般失态,谁若当场点破便是得罪了他。
于是整座主帐内尿骚味经久不绝,不少人捏着鼻子饮酒心中暗骂不知这王当昨日里吃了甚,如此之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