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十人每人携一封书信去往冀州,交予我好友辛评,若是路上遇到黑山贼,尽管报上我的名号,切记走羊肠小道,昼伏夜行,去吧!”
昨日在曹府掀起巨浪的荀谌本人,正在安排族中借来的家仆往冀州送信,为防途中出现意外,加之他并不完全信任一个人,这才将短短一句五字的话拆开,每人带一字书信前往,设一组重复。
这样即使路途中出现意外,少了几人也算有个保险,被人截获书信也只得只言片语,难能猜中他到底所说为何。
他相信以辛评的智慧收到书信是可以解读出他的意思。
“诺!”这十个仆役都是荀氏家仆,自幼在荀氏长大,忠心足以保证。一声应诺,十人相继趁夜出门,作鸟兽散般各寻小路前往冀州。
荀谌叹了口气,这谋士之道波谲云诡,乱世争雄本就尔虞我诈,必须提起十八分的谨慎。
“友若,我就知你并非真心为曹操效力。”循声看去来人是今夜前来讨酒的郭嘉,荀谌本将他灌得酩酊,这才来安排事务,没想到他只是装醉。
荀谌一见是郭嘉,才陡然松了口气,既然想拐带郭嘉去投新主,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也不必隐瞒太多。
“不错,奉孝知我。其实你我都出身大族,自然知晓我的难处,曹公手下既有我兄长,又何来我的位置呢?”荀谌走出屋外,抬头望见银河如匹练一般横挂天空,他探出手仿佛只手就可摘握星辰。
郭嘉也随他出来,并列在侧:“所以友若是想去投刘玄德?我听闻其人早年为平原相时声名颇好,连行刺的刺客见他都不忍杀之,又得陶恭祖看重,陶恭祖谦性温仁,虽战事昏聩但看人也颇有眼光。”
“不错,我正欲投刘玄德。奉孝又是如何看出?”
郭嘉轻笑一声,摇头道:“友若也未免太小看我了。你对曹操谋主戏志才咄咄逼人的态势,与往日里绝然不同,又兼之本就与我三人商议投效明主,曹操既已在侧,你若真有心仕他,又何必找我三人多此一举,有你兄长帮衬足以。加上你此去徐州讨要兵卒粮草得益者不正是刘玄德其人。”
荀谌一把搂住郭嘉肩膀:“奉孝觉得刘玄德其人如何?”
“其人如何不知,但闻其宽厚仁名,我信得过友若的眼光,”郭嘉也一把勾住荀谌肩膀,“友若可知我为何如今都不投曹公,宁可在颍川赋闲六年,整日流连酒肆?”
“可是因为戏志才其人?”荀谌这些时日对郭嘉与戏志才的恩怨也略知一二,两人虽同与其兄长荀彧相交,但却互相看不对眼。
戏志才心胸狭隘,除了颇有容人雅量的荀彧,对才德在他之上的名士十分警惕,生怕夺了他曹操谋主的位置。
后世有人戏言说“志才不死,郭嘉不出”其实也并非全无道理。
“正是,曹公所为虽有明主之象,嘉却不想与戏志才共事,”郭嘉也仰头看向夜空星河,“若能与友若这样投契的友人共事,当浮一大白!”
荀谌听得此话,一把抽出腰间对锋利刃,几步向前踏出,竟是乘着酒意对月舞剑起来,先前他为了灌醉郭嘉,自身也喝了不少,一时酒意上涌。
回忆起前世因强身健体去报班学的几式太极剑法,他或点或撩,或刺或削,在这难得的满幕星河下,在郭嘉熠熠生辉的眸子中,即兴起舞,嘴里还道: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又身形一旋,挽了个剑花,使出一招进步绞剑,继而道: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郭嘉在一侧拍手叫好:“友若豪情满怀,遣字用词不拘一格,可自成一派!依我看比那些拘泥于五言诗的俗人要高明许多。”
荀谌借了后世的这首《渔家傲》,应情应景,其志如鲲鹏冲天九万里,要与郭嘉一道辅助刘备干出番大事来。
两人互相吹捧得正起劲,许是受不了这大半夜的扰人睡觉,甄宓打开窗门叫道:“先生,明日里你还要去会韩家娘子,再不睡明日定要睡到日上三竿去。”
荀谌这才想起明日约了韩家娘子踏春,他这一去徐州又是不知多久,人家姑娘对他一往情深,他总不能什么都不交代就又一走了之。
是以明日邀了韩家娘子踏青,真真又做了付纸鸢打算送给韩语蓉。
荀谌于是将郭嘉赶去客房,自己回房躺下休息了。
次日一早,春雨霏霏。
荀谌下了马车后手撑一把油纸伞,前方杏林处隐约传来丝竹之音,曲调婉转,不消多想,必定是韩语蓉。
这杏花微雨的季节,荀谌拨开遮眼的杏花枝,只见得眼前一片空旷凉亭中,一女子头戴黑纱斗笠,隐约见得其姣好面容。
女子端坐亭中,一拨一弹琴声悠远,雨幕下更添几分朦胧意境,四下散落杏花花瓣,衬得女子宛如谪仙下凡。
一曲一调涤荡心灵,荀谌只觉得近来勾心斗角的算计也都全被抛之脑后,目下所及、心中所想唯有让女子再弹几曲。
女子似有所觉,抬头看来,琴声嘎然而止,引得荀谌心中直道可惜。
“郎君。”女子起身行礼,荀谌也不好再作看客,上前几步入得亭内,抖落伞面一地水珠。
“语蓉,多日不见,甚是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