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与鲍氏兄弟还没等到天光大亮就叩响了荀谌小院的大门,按照路程来算应是夜里寅时便驱车上路了。
焦触睡眼惺忪地将门打开,见来者是前日里钓鱼荀谌特意去碰瓷的人物,立即入内去拉扯荀谌起来。
自跟了荀谌,这院内的几人都成了睡到日上三竿的主。
“先生,别睡了,拜师的人来了!”见荀谌又翻了个身将头用被子蒙住,一点起床的意思都没有,趁势一把将被子掀开,凑到荀谌耳边大喊。
一股大蒜的气味冲荀谌扑面而来,熏得他睁开了眼,转身就看到焦触门牙上的一片菜叶,他缓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去用柳枝将口漱了,丢人。”
然后令焦触去叫醒老仆将客人迎到正厅稍后,他先洗漱收拾一番。
一刻钟后荀谌仍是一袭白衣高人作态翩然步入正厅,丝毫看不出不久前还夹着被子在床上赖床的影子。
“谌方才读一卷经典正到酣处,怠慢了夫人来访,还望夫人不要见怪。”荀谌一撩衣袍坐在主座,说话面不改色。
鲍母将带来的礼物递上,听得此话连忙摆手道:“是妾身和犬子来叨扰先生了,妾身本欲昨日携犬子来拜在先生门下,可家中临时有要事处理,先生身为君子,胸襟宽广不与妾身这般计较,妾身已是万幸。”
两人寒暄几句说到正题,鲍母将分立她两侧的鲍氏兄弟推上前来:“还不见过荀师!”
鲍氏兄弟上前齐声道:“见过荀师。”
荀谌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命老仆奉上朱砂与毛笔,准备正式拜师礼节。
他将鲍氏兄弟的衣冠亲手整理了一番,才缓缓开口。
“正中乃是我荀氏先祖荀子的牌位,我荀氏学问皆为家学,拜我为师则须先拜过先祖荀子。”
荀谌起身将主位让开,堂中高处立有荀子的烫金牌位,上有焚香三根,供奉瓜果与小食,牌位后为一卷壁挂荀子持书图。
鲍氏兄弟二人双膝着地往堂中跪下,几番叩首行礼后,荀谌又坐回主位,等鲍氏兄弟向他三叩首,再接过两兄弟奉上的六礼束脩,分别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和肉干,各有其美好寓意。
荀谌将拜师礼物收下,令老仆将事先备好的回礼送上:“我荀氏家学四书五经都有涉猎,但尤精于《周易》,这两卷《周易》为师赠与你二人,还望日后潜心修习,不要负了我荀氏之名。”
虽然荀谌本人对《周易》一知半解,但不妨碍他做个样子,到时乱世四处攻伐,他自会教授别的生存之道给弟子,那时谁还关心治经治学。
两兄弟应诺将回礼收下,鲍邵奇道:“荀师,这是何物?竟如此精巧,模样像是马车...”
“这是先生亲自为你们兄弟做的玩具,昨日夜里熬到很晚才做成的,叫什么汽车。”甄宓持扇踏入,言语泛酸。
两兄弟各自拿到手中摆弄,看来对这木制玩具很是喜欢,其母一咳才忙将玩具收起,二人想起这拜师礼还未成。
甄宓在一旁落座观礼,今日是鲍氏兄弟的拜师礼,她心下暗道日后要先生补她一个才是。
荀谌手握毛笔,将笔端浸入小碟朱砂内,待笔端饱蘸朱砂后拿出,点在鲍氏兄弟眉头额心处,此为朱砂开智。
“痣”通“智”,眉心一点朱砂寓意从此开智后目明心亮,学业也能一点即通。
“你二人从今起便是我的弟子,须得谨记行走天下不可怀害人之心,但也不可无防人之心,往后尊师重道、孝敬长辈,切不可仗势欺人,做那混吃等死的浪荡子。”训诫完毕后接过鲍氏兄弟奉上的茶汤,荀谌自此门下便多了两个弟子。
“诺!谨遵荀师教诲!”
这跪了许久的两兄弟才起身,双腿膝盖都有些发软,鲍母满意地点点头:“今日就不叨扰先生了,日后先生何时有时间教授他二人?”
“三日来一次便可,我这小院房舍堪堪够用,他二人在家每日颠簸来此也是辛苦。”
等鲍母带着两兄弟离开,也不过堪堪辰时,荀谌连打了几个哈欠,随意吃了两块糕点便又钻回榻上补眠,小院又安静下来。
与荀谌这等懒人不同,曹操辰时已处理了许多公文,正召来荀彧、戏志才、娄圭等人问对,此番曹操手下但有些地位的人都云集府上,众人皆揣测是何大事让曹操如此慎重。
“此番召你等前来,是为前几日文若为我提出夺徐州的驱虎吞狼计,须得派一人往徐州一行,搅乱局势,想必在座都有所耳闻,诸位可有自荐者?”曹操开门见山,徐州之事埂在他心里许久,他每夜辗转只要一闭眼,亡父的身影便在眼前晃荡。
一日不夺徐州,一日难慰他亡父之灵,一日难让他父安息。
在座诸人都窃窃私语起来,唯独不见有人出来自荐领命。
荀彧是知进退之人,他那日提名戏志才已被曹操无声拒绝,也不再提,只闭目养神,反正他本人是不可能去的。
至于荀谌为何不让他兄长荀彧提名自身,是担心亲缘关系让曹操疑心难去,反倒搅了好事,干脆就绕了个弯与娄圭合作。
一问无人自荐,曹操又问:“那诸位以为何人可替我走这一遭?”
徐州一事干系重大,非机变善辩者不可,这时娄圭出列道:“曹公,在下以为文若之弟荀谌可堪此任。荀谌新来曹公帐下,正是立功心切之时,若此时委以重任,一来彰显曹公对其的器重,消除其疑虑,二来其人素来以善辩才谋著称,可谓是人尽其用。”
满宠也趁机出列道:“子伯所言甚是,在下也以为荀谌可堪此行,其兄文若之才我等尽知,想必荀谌之才即便不如其兄长,也差不离了。”
即使是满宠这样严苛的酷吏,也是有私交好友的,这次他破例附和娄圭也是荀谌声名在外,他并不觉得荀谌去行徐州事有何不妥。
荀彧仍是闭目养神,不过他脑子一转便猜得出是其弟所为了,以为是曹操日夜派人监视让荀谌心下不快,想外出走一遭证明自己的能耐。
“阿弟比之我分毫不差,所思所想有如天马行空,鬼神莫测。”荀彧接口,他没必要出面搅了自家兄弟的算盘。
曹操沉吟间,戏志才开口了:“曹公,荀谌新回颍川不过旬月有余,如何担得起这般重任?不如另选他人。”
娄圭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怎能让戏志才搅和了他的好事,娄圭又言:“志才兄,你不就是害怕荀谌去徐州立下泼天大功而回撼动你谋主的地位,为人臣者须以主君利益为先,你这等计较小肚鸡肠,置曹公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