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儿,欢儿,”老庙祝焦急的一下接一下的拍着宜欢的房门。
宜欢一身男装啃着馒头靠着墙根,一点不急,倒是很少能见到庙祝老头除了笑之外的其他表情。
似有所感,老庙祝一瞥眼就看见宜欢依着墙根儿,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顾不得其他,上前抓住她就往正殿带。
鸿禧堂前确实热闹。
青衣书生回护着一妙龄少女,跟一妇人斡旋。
“躲什么躲,死丫头,给我过来。”妇人抓逮了几次不得要领,干脆放弃。叉着腰,喘着气,指着书生后面的女子:“还不给老娘死过来”。
老庙祝像是看不过去了,抬脚就要掺和,宜欢抬手摁住,摇了摇头示意再看一看,观望观望再说。
老庙祝无法,只有干着急。
容云依旧是淡淡的,只管护着他身后的女子不叫妇人捉住,其他充耳不闻。
“好,好,人长大了,翅膀硬了”妇人像是气急,连连点着手指头:“你有本事躲庙里一辈子,也别管哥儿了。”说罢转身就要往外走。
宜欢挑了挑眉。
容云背后的女子有些不安的来回踱了踱步子,终是一步没迈出去。她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支竹签向外张望。
妇人走出殿门,眼见着女儿没有追出来,索性席地而坐撒泼耍赖。
“哎哟我的皇老天呀,你们这是什么破庙呀,拐带良家女子,我要去府衙状告你们,今天你们不把我女儿还给我,我就不走了。”
呵,有点意思。
宜欢问:“怎么回事?”
“哎,这小女子大清早的求了一支签,还没等我给她解了,这妇人就冲了进来,二话不说上手就是打掐。嘴里骂骂咧咧,听那意思是背着家里人来的,而且......估计这小姑娘是许了婆家的。”老庙祝掩着唇低声道。
“什么签?”
“不知道了,问的是姻缘,还没等看明白,这不就闹起来了”老庙祝有些无奈。
宜欢打量着少女。她身着对襟月白色套衫配石榴红襦裙,脚底下踩着素面儿绣花鞋,绣的是石榴花。白皙秀颀,身段风流,手里紧握着竹签,凄恍的我见犹怜,尤其一双桃花眼美的摄人心魄。
凝了凝神儿,好一阵儿宜欢才道:“行了,这事我管了。去吧,叫上书生商量商量七月七的庙会。”
“好嘞”老庙祝答应的爽快,拉上书生就溜了。
宜欢理了理衣衫,微笑着冲着女子标准一礼:“施主,解签吗?”
握签的手几不可查的紧了紧,她抿了抿唇:“解”。
接过竹签,就见着三个明晃晃的墨黑的字,第一签。
宜欢微微一笑,第一签上上大吉。
笑容愈深,宜欢盯着那双美丽的桃花眼开口道:“恭喜施主,第一签。签文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此乃上上大吉。施主问的是姻缘?”
“是,是问姻缘。”女子点头应声,神色恍惚有些魂不守舍,还偷瞄着殿外的妇人。
宜欢收了竹签,不紧不慢的点香插香,也不着急解签。
香,明明灭灭;烟,缭缭绕绕。
宜欢看着一手红丝,一手姻缘簿的月老像,想起了老头,这是老头的月老祠。
突然,她就心软了,连带着声音都柔和了几分。
“姑娘,明日你若仍要解签”宜欢一字一顿:“带上你娘再来一趟。”
“还我女儿啊,你们还我女儿啊”妇人依旧在院子里嚎叫,只是声音不如之前洪亮,想来许是累了。
像是被刺激了一样,女子突然开口:“不用了,今日就解,烦请于我阿娘面前解签。”说完不自觉的握了握拳便径直走向了外院的妇人。
妇人见自家女儿回到身边,喜出望外。赶忙从地上爬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灰尘,拉着女儿就要回家。
“阿娘,我,我抽了一支签,您听小师傅给解解,我就跟你回家。”女儿挽着娘亲的胳膊,小心的试探着。
妇人扬起了手,终是没有打下去,嘴里却是不轻饶:“怎么,偷偷摸摸跑了几十里山路就是为求支签?你个丫头片子,不听解签你就不回去吗?你说来求支签,我会不让你来吗?”接着又紧张的问:“解签要钱吗?”
女子听的讪讪的,犹豫着看向迎面而来的宜欢。“应该......不要的吧”。这位师父是女子所扮,甫一照面她就发现了。若是要钱,她就改找之前的老师傅。她听人说那位老庙祝慈眉善目很好说话,还不要钱。
“施主放心,不要钱”顿了顿宜欢接着道:“施主所抽之签是上上签,若求姻缘则是吉上吉,难得之良缘。求得此签,目前福缘俱足,只欠勇气。如今你既已踏出这第一步,勇气自然是足了的。大娘,您宽心吧。”
“好好,好”妇人听了连连点头,喜不自胜。伸手于衣襟之中摸索出一枚铜钱,双手递与宜欢:“谢谢小师傅,小师傅莫要嫌少,若是灵验,妇人我以后常来上香,香油钱捐不起,新鲜瓜果多的是。”转过头又欣喜的对自己的女儿说:“香凌啊,你看阿娘给你找的亲事,菩萨都说好呐。”
这个满脸沧桑的女人喜形于色,丝毫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像是心头的一块大石终于放下,她才发现自己一身灰尘。噼噼啪啪的拍了三两下完事。
没有菩萨,没有月老。有的只是你的女儿香凌。
“大娘请留步,日后若是有事,尽可上月老祠来,除了求姻缘,月老祠也保婚姻顺遂。”宜欢终是不放心,临走嘱咐了几句。
妇人听的不明所以,却还学着宜欢的样子回了一礼。
人渐渐地走远了。
宜欢仰头看着匐在桃树上懒洋洋打盹的狐狸。眯着眼唤它“小白,下来。”
雪白雪白的狐狸,精灵一样跃进了宜欢怀里。她一下一下的抚着它的背脊,嘴里呢喃:“人心难测。”像是想到了什么,宜欢嘴角微翘,笑的有些嘲讽:“路,她自己选的,倒是可怜了那位大娘。”
“什么可怜?”容云来的时候听到了个尾巴就接问了一句:“那对母女走了?”
“嗯,走了。把这支签处理了吧”。宜欢递过竹签,抱着狐狸渐行渐远。
签?容云看着手里的竹签一愣,突然明白过来:“这不是我们月老祠的签啊,那这签……。”
是,签压根不是月老祠的签。
不仅仅因为月老祠的签文不是墨黑色,还因为签筒里没有第一签,第一签到第四签都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的。老支持一直没有添,宜欢也不会添。
当晚宜欢做了个梦,梦境很奇怪。
梦里白日的香菱全名元香菱。她手腕上红线的另一头绑着的是镇上包子铺老板林全,就是她阿娘给她找的人家。
却不曾想元香菱依仗自己年轻貌美,又想摆脱赌鬼老爹,设计搭上知府的路子,硬生生的走了选秀的路。
经年似流水,纷纷攘攘,走马观花。
原来月老祠是她计划的第二步。下一步便是等她阿娘放松警惕,然后逃家。
醒来后宜欢唏嘘不已,虽然早已猜到这女子此番是为诓骗她阿娘,也没想去究根追底。
倒是这梦来的稀奇,做的离奇。就是不知真假几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