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信命。
因为,我生来就是皇子,我的生母是宠冠六宫的淑妃。我四岁之前一直过着子凭母贵的日子。
母凭子贵这个词不适合皇家,因为皇家的皇子太多,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至于贵不贵的端看父皇的心意,他的宠是贵,他的爱也是贵。
然而我的这个贵也没能持续多久,母妃在我四岁上的这一年里薨了。她诞下我的妹妹,引发血崩不治身亡。
我的父皇萎靡半月之后被一阵琴声引出了我母妃的宫殿,弹这个琴的是名才人。诚然弹琴这个手段不甚高明,但曲子选的很有心机。彼时我虽年幼,躲在圆柱后头泣不成声却也分辨的清隐隐约约传来的就是霓裳曲。
因为,父皇母妃日日一个弹琴,一个跳舞,是以霓裳曲这首曲子,堪堪三四岁的我亦是混了个耳熟能详。
紧接着母妃的宫殿从此沉寂,妹妹被父皇寄养到母后名下,因为妹妹是我大周朝的第一个公主。而我因为年岁已大,径直去了皇子府,同八哥,九哥,十一哥一道去上书房。
我身边跟着的两个太监是母妃宫里的老人儿,对我颇是照拂,倒是不曾做下偷奸耍滑,欺上瞒下的背主之事。日子过得不急不缓,不好不坏。
初始时我因惦念着父皇,铆足了劲儿在功课上,盼着他能同以前一样抱我一抱。却不想拔了头筹换来的却是十一哥母妃的召见。
那个女人用她细长的护甲抵着我的下颚,软着嗓音慢条斯理的说:“小十八,我听着你十一哥说你的课业极好,很是用功。但无论你如何用功,你父皇大抵是没有时间来瞧你,毕竟再有几月你又要有弟弟诞生了。”她顿了一顿又道:“你不如多亲香亲香你妹妹,她可是我大周朝唯一一个公主,是被皇后捧在手心里的法宝。只是这捧不捧的,捧多久端看这法宝有没有用处,你玉雪可爱的妹妹将来还需得你这个亲哥哥照拂。”
彼时年幼,我着实没有从这番话里分辨出恶意,也亏得这位丽嫔娘娘的提点,我记起了我的妹妹,母妃拼命诞下的妹妹。
然后宫闱之中,我一个无所依仗的皇子想要亲香亲香皇后宫中的妹妹,着实困难。
想起那段时日的折腾,大概可能最大的成就便是知晓妹妹过的尚算不错,锦衣玉食的朝着刁蛮公主的方向一去不复返。父皇也终于想起来有我这么个爱子,时不时的招我过去抚慰抚慰。
再之后六岁,我依例去往国子监求学,遇上了太傅楼盛。
七岁,小乙献上一个秘辛,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秘辛。
后来每每回想起来,便觉得之后所有一切的幸与不幸皆以此为伊始。
小乙是我意外在珍兽苑救下的。十一哥邀我同游珍兽苑,为的是珍兽苑新进贡的汗血宝马,在马场遇到被鞭责的小乙,我首次动用了十一哥皇子的身份,小乙便跟了我。
小乙说,他本是供职于御医所,后被贬至珍兽苑。他被贬是因为他的好兄弟柳毅。
柳毅死了。
柳毅的死是因为他负责煎熬的一碗参汤,而这碗参汤则是我母妃最后喝进肚子里的东西。
小乙说,他们熬药的小童是在一块熬的药,不过是各自看顾各自的,他曾看过一眼,那碗进了我母妃肚子里的参汤汤色微红,气味芳香,是紫霄殿的芳若姑姑来拿的参汤。
紫霄殿是我母妃的宫殿,芳若是我母妃的主事大宫女。
我母妃的薨逝被定性为意外,所牵扯的却只有这两个煎药的小童,一个死了,一个被贬。阖宫上下无人知晓。
一夜未眠,第二日我出宫去了外祖家,我红着眼带着满腔的愤怒与委屈。却不曾想在祖父的书房里看见了太傅楼盛。
楼盛身边还跟着一个青年,我犹记得,在祖父微笑的注视下,我停住了脚步,朝着楼盛深深一鞠:“太傅有礼。逸轩不知太傅竟与祖父是为至交。”
祖父听罢与楼盛相视大笑。
像是某种信号,我与太傅达成了默契。或许这是每个皇子深入骨髓的本能,只不过我开启的晚了一些。
那一晚我没有回宫,住在母妃之前未出阁的闺房里,我想了一夜,母妃的仇,我定然要报,那把龙椅,我也一并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