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哭着,喊着,彻底失控了。
我能做的,只有伸出手轻轻握着他,我跟他说,我错了,子歌。
我错了,我不该嫁给你,我真的错了。
他只是抱着我,求我不要丢下他一人。
我如何不明白这样的感受啊,爹爹走时,我同他一样的,也求爹爹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一个人,太孤独了,日子真的太难熬了。
我要他好好活下去,好好儿活着。
我将爹爹给我的那片叶子送给了子歌,爹爹说过,那叶子可在关键时刻助我平安的。
我将这叶子送给子歌,我希望他平安,真心希望。
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最后剩下的牵挂了。
身子越来越轻浮时,我趴在子歌耳边轻声安慰着,说他不是孤单一个人。
我会在虚无之中一直陪伴你的,子歌。
终于,在我彻底消失的那夜,从那之后,我便再走不出这个地方。
我眼看着从小陪我长大的神海一点一点变得黑暗,浑浊,失去了生气。
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可没想到虚无竟是这般模样的,它让你变得老气,让你变得怨愤,让你变得黑暗,让你变得悲凉,让你也毫无生气。
只一日复一日的徘徊在这片黑色神海的尽头之中,一日复一日的想起令你痛苦的往事,一日复一日的折磨着你,不死不休。
不知过去了多久,在这片黑色神海之中,我仿佛被禁锢,看不到一丝光亮,也永远走不出这个地方。
终于有一日,有了些浅浅的微光自那同样黑的深邃的夜空中照射了进来,我发疯一般跑过去,可以感受到些许温暖。
我便日日都在那束浅浅微光之中睡着,醒来,回忆,痛苦,被折磨。
再这样过去了不知多久,这个地方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我只觉得,我越来越虚弱。
忽然落入了一处温暖世界,与那黑色神海截然不同,这儿整日里洒满了阳光,有缤纷浓郁的花儿肆意生长,盛开,这儿还有清澈的瀑布,有小溪,偶尔还有鸟鸣。
我这是死的太久了,被上天垂怜了吗?
渐渐的,我已记不清曾经在那方黑暗天地之中所度过的年月,也渐渐忘记了那束曾带给我无限宽慰的浅浅微光。
那晚,我睡着了。
再睁开眼时,看到的便是娘亲,还有青姨。
我彻底忘记了曾经都经历过什么,我彻底忘记了兮衡,忘记了子歌,忘记了爹爹,忘记了鹿鸣,忘记了神海尽头,忘记了自己。
娘亲和青姨那么多年来是如何将我抚养长大,此刻我全部以第三人称视角看的清清楚楚。
我也看到了,那日神女峰,雪梅林中,兮衡徘徊在巫山脚下的迫切神情。
我看到了他这十万余年来是如何度过的,也看到他是如何寻我的。
原来那时,我就算忘记了自己,也还是会遇到他。
我根本没有逃开他。
原来是子歌那日费尽半身仙力日日温养我的元神十万余年,原来被我忘记的那束浅浅微光便是子歌十万余年来每日不曾断过的心头灌溉,原来是子歌将我送到了娘亲身边,才让我能尚存一息借娘亲之力再次入世,原来是娘亲封存了我的记忆和法力。
我从神女峰里偷偷跑了出来,捡了副凡人身子,竟还是被你拐到了天宫,大婚当夜,又一次亲眼看着你娶了鹿鸣,我被那鹿鸣所化菩提仙关在无双涧,依然不信是你的命令,菩提仙却以你贴身兵器给了我九十六鞭,抽走了我的元灵,废了我的功夫,说是你的命令,我依然没有相信。
直到,我卑微匍匐在你二人脚下,看着你二人身上的大红嫁衣,看着你二人琴瑟和鸣,我不得不相信。
做为神女已把初夜给了你,神力功夫皆被废,便没有存在的价值,本就瞒着娘亲偷偷跑出来,却遭遇这些万劫不复,我不敢回巫山。
终于坠入了无双涧,落入了凡间。
那十年里头,我明明该恨你,却每日里,都能想起你。
我时常嫉妒着那鹿鸣,却以为自己是在嫉妒南笑,我以为自己是南笑的替代品,却不想原来我自己就是那南笑。
真是可笑,你找来了凡间,那鹿鸣竟然也来了。
竟然想要用性命唤醒我的记忆,破开娘亲下在我身上的封印。
她成功了。
成功让我想起了所有,所有所有。
成功让我记起了两次大婚,我自己的下场。
两次背叛,两次几乎死去。
因为喜欢,可这喜欢的代价,着实太大了。
往事一幕幕,这股强大的力量彻底进入了我的身子,脑袋再次仿似要炸裂一般,无数回忆碎片疯狂袭来,重组,我终于承受不住,眼前一黑,这具凡人身子,到底脆弱呢。
记忆回到了身体,它们以强烈画面尽全力向主人这些年来的遗忘做出抗议,这具身子再也没法承受,终于逼我抽离。
片刻后,我再张开双眼,回头看去,身后躺着我自己,不,躺着我最初跑出神女峰时,在那青芒山下捡到的那副凡人身子。
那少女一如初遇那般模样,安静的像是睡着了罢了。
“笑笑,睁开眼。”
是谁在唤我?
“笑笑!笑笑!”
一声声呼唤越来越急切,我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子歌?!”
耳边传来的,是我久违多年的声音,可这一片黑暗里,为何我看不见子歌的身影?
“子歌!子歌!是你吗?”
我慌忙在四周胡乱寻找着,入目只是一片黑暗,我什么也看不见。
“你在哪里!子歌!”
“笑笑,朝着有光的地方走,笑笑,能听到吗?”
“我听得到!听得到!”
胡乱点着头,我也不管这一片黑暗中子歌是否能看得见。
破晓一般,眼前不远处瞬间洒下了一束微光来,虽然浅,但已足够成为这片黑暗中救赎我的巨大力量。
子歌正站在塌前,将自己所剩不多的仙力拼命向南笑身子里头灌溉着,芍药担心的看去,子歌额前已冒出些许汗珠来。
“笑笑,快出来!”
我拼命跑向那束微光,当终于站在光束之中时,我再次回头看了一眼躺在远处的那具身子。
“要跟你,说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