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山山水水再一次呈现在自强的面前。山的颜色是葱绿葱绿的,在地毯式的野草上竖立着几棵矮矮的松树,成片的松树林的下边沿已经被推到山腰,再往下一成片的玉米地,这些人为了多种点地,已经开荒开成了瘾,把山的“边线”一再的往上推,好像女人穿的运动文胸。其实这也增加不了多少粮食,树长得好的地方,粮食不一定就长得好,雨水不多的时候,半山的庄稼都会旱死,颗粒无收,可他们依然愿意在春天多种点地,但山怎么办?有树的时候,它们还可以涵养水分,可以固石保土,没了树,这些土地的水分就会慢慢流失,在秋冬季节,风大的时候,会带起漫天的尘土,千百年的积累,慢慢的会被风蚀怠尽。
这些关于自然生态的观点,跟村里人是讲不通的,还有什么比填饱肚子、多增加些收入更重要的呢?
自强先跟着安晨到了她家里住几天。
这一次,因为两个人都已经毕业了。叔叔把家里的七大姑八大姨都叫了来,让自强逐个认识了一下,这么多人自强一下子也记不住,只记住了几个主要的舅、姨、姑、叔。大家一看,自强和安晨站在一起,虽然不是什么郎才女貌,也是大体般配,两个人学历又相当,都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只是对自强的家境不是很满意,毕竟这些人都担心安晨将来的生活,但是现在也不好说什么了,他们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安晨已经和自强把生米做成了熟饭。
酒席结束,亲戚们逐个散去,安晨帮着妈妈收拾餐具,自强陪着叔叔聊天。
叔叔在政府工作了多年,自然有些话要叮嘱他,尤其是他现在和安晨已经就差领证的情况下,叔叔、阿姨早把他当顾了自己的孩子。
“你能考进政府部门,我是比较满意的。毕竟没有比这更‘铁’的饭碗,还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再加上一些隐性的福利,这是为什么很多人都想考公务员进入政府部门的原因。但你也要清楚,官场是有很深的学问的,就你的性格而言,你并不适合进来,因为你太过正直,太过纯粹,太过较真。”说完他喝了一口浓茶。
“但是,既来之,则安之。你可以尝试改变,如果改变不了,就要永远保持本真的你,凡事都有例外,你也许可以走通另外的路,因为我见过这样的例子。所以,我要给你几点建议:一是要踏实,不管什么样的领导都喜欢勤恳工作的人。工作是需要人去完成的,溜须拍马的人可以一抓一大把,能完成任务的人却是需要培养的,你要认真把握领导给你的机会,新人总是被安排各式各样的任务,有些甚至不是你份内的,哪怕你知道这是‘欺生’的行为,也要坦诚的接受,因为经验是从工作中积累的,每项工作都是一次锻炼,将来你会知道别人给你安排任务,是对你最大的爱护,尽管有些人的初衷并不是为了培养你。”
“第二要守住底线。你是农村的孩子,我不是瞧不起你,因为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同样的东西对你诱惑更大,哪怕是一张三、五百块钱的购物卡,都可能让你动心,因为它可以稍微减轻你生活的压力,但这都是‘糖衣炮弹’,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最开始的都是试探,后来是逐步的拉你下水,直到控制你。现在有很多落马的官员,他们就是这样被一步步拉下水的,后来是欲罢不能了。不要高估自己,一定不能开口子,哪怕是一点点的缝隙都不行,人的欲望之水是会决堤的。我会提醒安晨让她不要在这方面给你添麻烦,这一点你阿姨做的就很好,从来不掺合我工作上的事。你也不要觉得亏欠安晨,要以什么样的方式弥补她,不需要,她选择你,就要选择你将来要过的生活。”
“第三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你刚从学校毕业,还有些书生意气,这是万万要不得的,要在这世上行走,就要先学会保护自己。不是我们不够诚实厚道,而是因为现在的社会太险恶,有些人是没有底线的,他从一开始交往的时候就是带着目的来的,就是要在你这里得到些东西,如果不是看到你手上的这点权力,他才懒得搭理你;有些人他这边可以当你的朋友,转过来就会把你往坑里推,两面三刀;有些人在你好的时候是你的朋友,在你出现困难的时候就会落井下石。”
叔叔的这番话完全是肺腑之言,更是经验之谈,让自强在以后的工作中,少走了好多弯路,也躲过了好多暗坑。
在安晨家待了两天,他就回到了自己的家。家中还是之前的样子,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父母越发的显老了,父亲本就不高的身材,显得更加瘦小,母亲的身体也会偶尔得些小的病痛。
自强感觉到,正是自己像“吸血虫”一样的读书,才使父母的压力变得那么大。
回家之后,自强破天荒地跟父亲一起喝起酒来。喝着喝着,父亲就自顾自地笑起来:“你总算毕业了,我这愿望也就算实现了。你是咱庄上第一个考上本科的大学生,爸这脸上有光啊。打从我小时候,他们就欺负我,因为我个子小,打,打不过,干活,干不过,一直憋憋屈屈地活着;结了婚,你妈又不会说话,也被别人低看一眼,以为她不识数,想着法地算计她;咱们家这日子虽然比前些年好了,可是也比不上好的人家,所以,我就卯足了劲儿供你念书,你念成了,哪管是一个月挣一千块钱,也比他们打工的强,因为你不受那份罪。现在走在村里,他们都看着我眼红,我高兴,脸上有光,他们再也不敢小看我,是你给我争了气。”说完,他喝了一口酒。
“爸现在老了,也不中用了,以后能给你支援的少了,但是我还得干,尽量攒点钱,帮你在市里置个楼,你就在市里过,不要再回来了。我这一辈子没有出去过,也知道这个地方没什么好的,现在是车,车不方便,挣钱,挣钱没门道,就连水都越来越不行了,这几年井里的水,喝到嘴里湿湿巴巴的,连豆腐都做不了了,点了卤水还是散的,成不了豆腐块,听大夫说,咱这沟里已经有七八个人得了癌症死了的。”
“你跟小晨要好好的,人家是独生女,你得好好待承人家,虽然你也是独生子,也比人家小,但你也得让着她,毕竟你是男孩子,更皮实,人家是女孩子,更娇贵,人家没有嫌咱家这穷家破业的,你就不要有别的想法。我跟你妈呀,就老在这个村了,哪儿也不去,你们要是有时间就回来看看,没时间就算了。”前边说的还没有什么,后边的一句话说的有点让自强伤心,显然是父亲感受到安晨有点嫌家里的状况了。
“我现在已经大学毕业了,后边的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这事我以前说过。你跟我妈以后想吃啥,想用啥,就买,家里买不到的,跟我说,我给你买。我将来的工作也发不了财,但供养二老不成问题,等我在外边把基础打好了,就把你和我妈接过去享福。”自强跟父亲说了心里话。
“好,好,我们等着去市里住楼房。”父亲有点喝多了,但这次更多的是酒不醉人人自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