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眼工作室。
云岫站在大门边打量着面前从客厅改装而来的办公室,从右侧厨房,立在窗边的文件柜,几张桌子,桌子上三台电脑和几个吃剩下的外卖包装盒,到电脑旁翘着二郎腿叼着牙签的“上班族”们。
“我去把东西拿过来,你等一下。”
苏琼转身去了休息室,云岫走到电脑前,见胖子和赖白在逛贴吧,翻着因赵玉铭日记而起的诸多报道,而三子则开着程序处理演武台发现的凶杀录像,这让云岫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云、云医生。”背后的骚动引起了三子的注意。
“有什么发现?”云岫礼貌性的问候。
三子挠头,说不出的羞涩:“要等、等处理结束,全息的、影像比较、比较麻烦。”
返回的苏琼将赵玉铭的日记交还云岫,两人走出工作室。
“我去福利院看看,你这两天都不在家,云爷爷一定很着急,你先回家吧。”
“有事通知我。”
云岫带着日记回到赵府,将它交给等候的赖永长。
“赵府又要热闹了。”赖永长望着大门的方向说,“世事难料,舆论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是公民的喉舌;用得不好……就会变成阴谋者翻云覆雨的帮凶。”
“弱小的人妄图掌控它到头来只会伤到自己。”云岫同样遥望大门的位置。
‘弱小’的事实,它会随着时间长河沉沉浮浮,人类的历史正是围绕着打败它而演变着,前进着。
“刚刚鉴定科勘查完毕,书房外的雨廊横梁上只有赵玉铭的指纹,苏顾问的假设是正确的,被害那天他在上面坐着。”赖队长指了指横梁,表情无比的纠结。
明明是神棍,如今却发觉越来越像神婆。
云岫能体谅赖队长的心情,这同样是他此刻的心情。
辞别赖队长,云岫回到家中,将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向老爷子解释一番,并告诉老爷子渌水下个星期一就回国了,老爷子顿时不再纠缠孙子两天不回家的糟心事,喜滋滋的嘟囔着丫头在外面四处奔波,准备多备些补品迎接丫头的回归。
你孙子才吃了很多苦,更需要好好弥补心灵的创伤,云岫酸溜溜的想着。
回到自己的房间,云岫疲惫地往床上一躺,实在太困的他准备睡一觉,可是一闭眼,脑海中有关赵玉铭的画面便会浮现,无论下定多大置之不理的决心都不能抹去。
哎~
叹了口气,他起身坐到桌边的靠椅上,按照印象在白纸上画了起来。
一张卡通猫脸,一个别扭的‘妖’字。
赵府没有养猫,这点云岫可以百分百确认,那赵玉铭画的猫脸代表着什么?
会和凶手的身份有关,又或者凶手身上有跟猫相关的特征。
说到猫的特征,云岫不由想到灾星,她参加搏击赛戴的面具正是一副猫面具。
是巧合?
手指节奏性地敲击着桌面,云岫看着卡通猫脸思索着什么。过了几分钟,他在卡通猫脸上打上叉号。虽然不确定猫脸代表什么,但它和凶手的身份无关。
做出如此推断的原因,要归结到赵玉铭在描绘猫脸的时候似乎带着某种欢欣雀跃的心情,猫脸的表情呈现微笑的形态,他甚至在猫脸的旁边画了一个心型。
看到有人在自己家中偷偷摸摸,目击者的心情不可能好的起来。
接下来就是这个‘妖’字,这个字在云岫的眼中总有一种无比别扭的感觉,明明是一个字,左右偏旁笔画的线条差距却很大,右半边明显比左边显得凌乱很多。
他盯着它思考着,直到某一瞬间一道灵光从脑中滑过。
他拿起笔画了一条垂直的竖线,将‘妖’字从当中一分为二。
他愣住了。
是一个女人。
***
“是女人,一个可怕的女人,真是疯狂的世界啊。”
同一时刻,赖永长放下笔,驾驶警车回到警局,他快步向鉴定科走去。
“费教授,帮个忙。”赖永长出现在鉴定科主任费岑东的面前。
手拿试管的费教授不解地推了推眼镜。
“费教授,赵府凶杀案中收录的3号物证是不是只做了成分检测?”
“对,因为成分检测的结果已经排除人类发质的可能,所以就没有做其他鉴定科目。”
“那现在就做,毛发的DNA比对检测,费教授拜托了。”
3号物证是在书房碎玻璃附近发现的白色毛发,早先被当做来自动物体而搁置一边,如今,赖永长心里有一个猜想亟需佐证,他焦急地等待费教授做出检验结果。
终于。
“不可思议,真是不可思议!”费教授拿着检验单声声称奇。
“有结果了?”赖永长靠了过去。
“我提取了3号证物的DNA,通过比对人类的DNA序列结构,可以确定它是人的毛发!”费教授表现得很有兴趣,疑惑接踵而至,“从DNA结构上,它和人类的DNA没有多大差别,可是为什么它的成分却和人的差别却这么大呢,奇怪了。”
赖永长拿过检验单一眼扫过:“费教授,检验单上的性别一栏为什么没有结果?”
有着二十年专业经验的费教授捂着脑门:“这也是奇怪的地方,在提取的DNA上找不到代表性别的遗传标记,这在科学上根本就解释不通。”
这样说的话,依然不能确定凶手的性别。
不对,目前,凶手已经不是男和女的问题,它究竟是不是人都是一个疑问!
“费教授,DNA数据库里面能不能找到跟这个DNA匹配的记录?”
“我查一下。”费教授在一台电脑上操作着,过了一会,“没找到匹配的人。”
果然不会顺利。
赖永长拿着检验单眉头深锁地走出鉴定科,脑子中只有一个念头。
难道这个世上真有妖存在?
被害者身上的恐怖伤口,被切碎的电脑主机,离奇被盗的监控录像,还有让人不解的凉亭脚印。
自从接了赵府凶杀案,虽然之中透着种种离奇,赖永长却同样按照常规的凶杀案处理。而以上的迹象却在佐证一个令人吃惊的结论,当中存在非自然的力量。
他不想接受这个结论,这无疑将彻底打乱他的节奏,之前做的一些努力会随之付诸东流。
非自然犯罪,这种案子该怎么破?普通人的能力根本接触不到非自然的力量。
他想起溺亡案中小男孩的恐怖笔录,之前当做纯粹的玩笑看待,现在回头去审视,却和当前的心情格外贴切——毛骨危耸。
***
苏琼驱车来到福利院,刚进院门,她被轻快的音乐吸引,抵达一楼的小教室,里面是一派热闹景象,她看到杨院长头戴彩色的尖角帽,用力吹灭身前的蜡烛,迎来孩子们整齐的尖叫声。
“杨爷爷,生~日~快~乐!”
……
“我也没想到,突然送来一个蛋糕,才记起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杨英伦笑呵呵的说。
“除了蛋糕,后面陆陆续续送来一些水果,还有餐馆送了一大桌子做好的小菜过来,不知道是谁订的这些。”
“有人想给杨院长一个惊喜呢,生日快乐,杨院长。”
“谢谢你苏小姐。”杨英伦笑得合不拢嘴。
和杨院长聊了几句,苏琼往福利院楼上走去,来到博焱的房间。
嘟嘟~嘟嘟~
“……有人在家吗,我是苏姐姐,喂,有人在吗?”
苏琼推门而入,里面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不听话的淘气鬼,说了不要乱跑,又上哪去了?
眼前的房间只有十几个平方,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没有其他东西,据杨院长说,这原本是个废弃的小杂物间,因为博焱性格孤僻,不乐意和其他孩子一起住,所以才收拾出来做了他的卧室。
杨院长真把博焱当做亲孙子看待,苏琼这样想着,视线被桌上的画稿吸引,这是?
叠在一起的画稿整整有一摞,粗略估计有几十张。
仔细看去,最上面的一张画稿中画了两个人,一大一小,还有一辆手推车,手推车上堆放着各种水果,硕大的太阳在头顶燃烧。画风倒是和孩子的风格很符合,线条粗糙,充满童稚。
苏琼翻过一张张画稿,上面画的无一不是一大一小两个人出现在各种场合,做着不同的事,不变的是画在两人身上的汗水。
这是博焱所画,是博焱和杨院长为了福利院外出营生的写照。
苏琼继续往下翻阅,博焱的画功在一点点进步,直到某一张画稿,她发现其中的内容发生了很大的转变,画作的线条和构图一瞬间变得精致、成熟,画作仿佛是出自艺术家之手,让画中的人物显得栩栩如生,甚至像漫画一般为当中的人物添注了台词。
画稿中,五个孩子行走在海边的沙滩上。
貌似李渔的孩子抓着渔网,头上浮现一个对话条:爸爸教过我捕鱼,今天一定要多抓几条去卖。
胖胖的小左:好想尝尝鱼的味道哦。
被小伙伴们牵着,没有睁眼的鑫:我们要想想明天的礼物呢。
最小的博焱:对对,想想那个时候就好开心!
小女孩歌尧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蛋糕的形状。
蛋糕、蛋糕?
苏琼恍然发觉,今天是9月14日,孩童溺亡案发生的日子是9月13,从日期上看,正是溺亡案的第二天。
原来孩子们那天去海边捕鱼不单单是为了赚钱,原来是为杨院长准备生日礼物的缘故。不知道杨院长知道的话,该有多难过。
杨院长终于过了一个温馨又热闹的生日,五年后的今天,博焱完成了孩子们的心愿。
苏琼忍不住继续翻下去,画稿上的剧情就像残酷的现实一般——几个恶棍出现并绑架了博焱,博焱向路边的赵玉铭求救,之后被堵住嘴绑上手脚扔在车厢内,一路行驶。
买卖开始,买家和人贩子激烈的砍价,买家拎着绝望的他走向私车。
赵玉铭和虫子冲了进来。
画稿的描绘中,赵玉铭像天神降临一般强大,他在弹火中任意穿梭,打倒一个个敌人。
他又像活着的猛兽,用嘴用牙噬咬与他为敌的人。
警察来了,战斗胜利了,博焱用他所有的零花钱买了两副一模一样的猴子面具送给两位英雄。
博焱绑架被救,那接下来……
苏琼拿起下一张画稿,还是那片海滩,他们毫无收获地迎接夜幕降临,海水中出现诡异的声音。
——到这里来,快到这里来,你们是被放弃的孩子,但我会实现你们的愿望,无论它们是什么,我都会帮你们实现,只要你们走到我的身边,和我融为一体。
就像笔录中描述的一样,孩子们各自许下愿望。
海边出现一艘大船,李渔开心地扑向船上的爸爸;贪吃的小左在美食的诱惑中上了船;鑫睁开了眼;歌尧唱着迷幻的歌谣走上大船。
博焱没有许愿,担惊受怕的他跑到大路边向警察求救,警察说会让同事过来帮忙,扬长而去。
焦急的等待中,警察迟迟不来,因为担心小伙伴们,博焱偷偷溜上船。
画稿只剩最后一张,和前面的画稿不同,它拥有色彩,是阴郁的黑暗色调。
入眼处,画中是奢华到极点的盛装舞会,铺满黄金绸缎的甲板,随处可见的美味佳肴,音乐家在钢琴边弹奏美妙的琴曲,音符在空中翩翩起舞。妖魔鬼怪们举着高脚杯觥筹交错,它们揽着彼此在舞台上肆意扭动,狰狞的嘴角边垂下贪婪的唾液。
这一切在画稿中都被笔锋特意暗化了,唯有主角们在聚光灯焦点下引人注目:
歌尧小姑娘满头的长发化作吐信的水蛇,她在琴曲的旋律中高歌,水晶缸中的观赏鱼在歌声中纷纷翻起鱼肚白;
鑫额头上长出第三只眼睛,他和妖艳的吸血鬼跳着圆舞曲,而吸血鬼在他的拥抱下碎得四分五裂,喷涌的血渍像一朵美丽的玫瑰花;
李渔头戴船长帽,把握着船舵叫着笑着,畸形伸长的手臂紧紧抓着飞过海面的海鸟。
小左坐在宴会的长桌边,他的体型变得无比肥硕,像一只眼中只有食物的肉猪,张开的大嘴中满是尖锐的獠牙,他将盘子连同美食一起吞入其中嚼得粉碎。
而坐在长桌主位上,正对着画稿之外的视角含着矜持的微笑,摇晃杯中红酒的是一个身着燕尾服的年轻人,他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
此刻,画稿外的苏琼迎击着扑面而来的惊悚与恐怖。
而画稿中不显眼的地方,面色苍白的小男孩躲在红酒桶后面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