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就几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躺在屋里的萧明涵早又怎么会听不见呢。他挣扎着要爬起来,旁边一个用巾帻扎着单包于头的小男孩,赶紧用力阻止他起身。
“大哥,莫动,这是全家倾其所有才包扎好你的腿。爹爹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大哥,鹏飞答应了爹爹,就一定做到。”
他好看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泄露了他也非常紧张的事实。肖鹏飞,萧家四子,今年十岁,好静,喜欢读书,非常有天分。瘦弱的身子,穿着二哥倒下来的旧袍子。因为太瘦腰间系着一条麻绳,不伦不类。
“我说萧老头,你想好了没有。我不像你,拿别人的钱在家歇着无事可做,我还要忙着给我家有才挣钱交束脩呢。”
刘二姑一边催促,一边挖苦萧老爷子。
“我说刘二姑,大家都是一个村的,你就宽限几天呗。”
和萧老爷子关系较好的董老七看不下去了,出声为萧家求情。
“唉吆喂——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七叔啊,您老倒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您老有钱您老替他还啊!”
刘二姑目的没达到,正气不顺呢。看见一个出头的,吐沫星子喷了董老汉一脸。
“我……我……”
董老汉有七个兄弟,分家没分到什么。他自己也有一屋子的儿女孙子要养,更何况也借给萧老爷子不少钱了,又哪里来的银子再借。
但被一个小辈当众打脸,又没办法反驳,憋红了脸。其他想开口的村民看见七叔都被奚落了,同时也害怕萧家张口借银子,都缩起脖子装哑巴。可是又想看热闹,气氛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你们敢欺负我爹!我和你们拼了”。
一个变声期少年独有的嗓音由院外传入院内。萧家老三萧文彬操着扁担从外边冲进来,冲着刘二姑打去。在场人吃了一惊。
萧文彬今年十六岁,人和其名恰恰相反。不喜文,好武,三脚猫功夫都谈不上。
“救命啊!杀人了!萧家老三杀人了!”
刘二姑嘴里大喊着,面上却一点不见慌张。跟在她身后一个矮小精瘦的中年汉子,穿着陈旧的绸缎,手里拿着个折扇,大冷天的还摇啊摇。这人正是刘二姑的男人郑福,人称郑二黑,人黑心也黑。
“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他跳起脚来,用折扇打着身后两个铁塔似大汉的脑袋。这两个人是被流放到北境的杀人犯,亲兄弟。从前都是山匪,打家劫舍,杀人越货,本是判了斩立决。赶上朝廷大赦,就被流放到了北境,充作军户。
兄弟都身高八尺有余,横眉豹眼,一脸疙瘩横肉,厚唇大嘴,黑的像碳。老大叫铁牛,老二叫铜牛,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不记得姓什么。平时跟在郑二黑身后,充当打手,没少干缺德事,周围百姓见到他们都绕道走。
围观百姓一看要打起来了,赶紧散开,独留双方对峙。铜牛粗壮如常人大腿的胳膊,在刘二姑面前一挡。萧文彬的扁担打在上边,应声而断,铜牛的胳膊都没移动一下,萧文彬反而被震着后退了几步。
铁牛从旁偷袭,一拳挥向萧文彬的胸口。海碗大的拳头上套着尖锐的拳刺,若是击中了不死也残。可见此人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草芥。
围观的人都闭上了眼睛,不忍直视。萧老爷子紧闭着双眼,一滴老泪落进雪里。潘氏已是泪流满面,长嫂如母,文彬是她一手带大的,像自己的孩子一样。
“砰!”
当大家都以为萧文彬完了的时候,一声利器相撞的尖锐声音,划过在场每个人的耳朵,把他们的目光拉回现场。
只见萧文彬面色惨白,横卧断了的扁担的双手,轻轻的颤动着,没事!?竟然没事!!反观铁牛,握着拳刺的手滴着鲜血,拳刺已经被震碎掉了一地,碎片中躺着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
“这个足够还钱了吧!”
门口响起一道清冷的童声。接着一个毛茸茸的庞然大物被扔到了刘二姑脚下。溅起一地雪粒,刘二姑吓得后退了一步,铜牛赶紧挡在刘二姑身前。雪粒散尽,人们才看清地上的是一头银白色的巨狼。
“狼啊!”
胆小的人惊叫着往后退。等了一会,见狼不动弹,人们又慢慢围拢,但也无人敢上前。卧龙山脉下的人天生对狼恐惧,这和狼灾有着莫大的关系。
遭遇狼灾的老人亲眼见证了狼的凶残,没经历过的也从老一辈那里听说过当年狼屠村的血腥场面。更何况是白狼,那更是山中狼王,统领千万野狼大军,连小型的军队都不敢正面碰撞。
“快,上去看看。”
刘二姑从背后推着铜牛。铜牛硬着头皮上前用脚踢了踢狼,见其肠穿肚烂早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死了!莫怕!”
脑袋不好使的铜牛嘴里蹦着简单的词汇。
“闪开!”
刘二姑扭着不存在的腰,从铜牛后边钻了出来。两眼放光的从铜牛身后小跑到狼尸前面。
“哦,好东西啊!”
她已经开始意淫自己穿着白狼王的皮毛到处显摆了。
“慢着,这东西貌似还不属于刘二姑吧。”
清冷的童音再次响起,声音不大,却成功的吸引了在场每个人的注意力。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射向从门口走进来的小女孩。
“云熙!”
萧老爷子和潘氏一眼认出来者,怎么可能。潘氏有一瞬间的迷茫,云熙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此时看着她冰冷沉着的目光,竟像是不认识一样。
萧云熙丢了一夜了,全家人都急疯了。云熙的母亲带着她的弟弟萧云轩,去娘家请人帮忙找人了。此时看见小云熙平安回来,潘氏作势就要过去,老爷子伸手拦住了潘氏,摇头让她不要过去。
其实萧云熙一直在人群的外围观察着里边发生的一切,她没想到初次见萧家人,会是在这种场合下。既然已经决定以萧云熙的身份活下去,那么萧家人就是自己的亲人,堂堂异能王女王岂能任由宵小欺辱自己的家人。
她催动异能,借助巧劲用飞石抵挡了铁牛的攻击。就算铁牛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力气大了些的凡人,连武功都不会。就算她现在的异能如初生的婴儿阶段,还是可以应付铁牛的。
人群外围一个穿着细布碎花坎肩,内衬鹅黄色襦裙,梳着垂云髻的小女孩看见萧云熙,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云熙身怀异能,五感敏锐异于常人,她一下注意到这个穿着好村民太多,表情十分古怪的小女孩。
原来是她,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害死原主的白月娥。萧云熙隔空冲她一笑,对方赶紧躲开目光。此时白月娥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难道她化作厉鬼回来找自己报仇了吗?
越胡思乱想越害怕,白月娥趁无人注意,悄悄消失在人群外围。云熙看着惊慌逃走的白月娥,我们的账以后慢慢算。
人群炸开了锅,刘二姑一见来者是萧家的小孙女。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又恢复了趾高气昂。
“哎呦喂,小丫头片子,唬你姑奶奶我一跳,没让你赔银子便宜你了。”刘二姑夸张的捂着胸口。
云熙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射向刘二姑,刘二姑不知为何突然有点胆怯。她在此地横行霸道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也算是什么人都见过。
今日被这个黄毛丫头一眼,仿佛从脚底开始冒着冷气,好有压迫感的眼神,比百户长梁威还让人不寒而栗。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今天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
“就这破狼皮能值几个钱,不过我刘二姑心善,这张狼皮全当这些日子的利息了,至于本金我倒是可以宽限你们几日。”
刘二姑大红嘴唇一张一合,竟是想白得了一张好皮子。
“怎么能这样啊,白狼王的皮可是异常珍贵,有价无市啊。”
“是啊是啊,这刘二姑也太不要脸了。”
“这是打算明强嘛。”
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纷纷,有铁牛铜牛在旁瞪着凶狠大眼神。大伙也不敢明着跳出来指责,小声议论着,指指点点。
“刘婆子,你别欺人太甚,你当我萧家人是傻子吗?这张皮少说值百两银子,用来抵债都撑死你了,还想充作利息。”
萧文彬脾气火爆,受不得委屈。尽管害怕,到底是条汉子,立刻指出了刘二姑的厚颜无耻。
“臭小子,不挨揍你是不是皮痒痒啊!铜牛,上,给他点颜色看看。”
刘二姑根本没有把刚才铁牛的事情当回事,觉得是铁牛的武器坏了,自己伤了手。这时又命令铜牛上去打萧文彬。老爷子刚想出声阻止,就被一道清冷的童声打断。
“住手!谁动谁死。”
萧云熙早听到围观群众的议论了,原来这老狼的皮这么值钱啊。这不能怪她啊,原主小云熙根本没见过银子好不好,又怎么会知道价值一百两的皮毛呢。
“利息?刘婆子莫不是得了老年痴症,想吞我萧云熙的东西,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着萧云熙调动周围空气中的木元素,聚集右手,一掌拍向院中一块巨大的石头,石头瞬间粉碎。
“啊!”
“见……见……见鬼了!”
“我的天啊!”
四周惊叫连连,人们瞪大眼睛,张着嘴巴,看着这神奇的一幕。一个瘦得像柴火棍一样的小女孩,轻飘飘一掌拍碎了五尺见方的巨石。
刘二姑一伙更是惊出一身冷汗,这一掌要是拍在自己身上,那还了得。铁牛铜牛对视一眼,有了退意,这两个夯货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主。
“这里好热闹啊,林某人不请自来,也想凑个热闹。”
话音刚落,门口走进一个二十岁左右年轻男子。身穿蓝色云翔刺绣劲装,腰间一条同色锦文腰带,上面坠着一条精致的白玉吊坠。外边一件同色锦衣罩袍,青玉簪斜插马尾辫。
身材颀长,眉若刀裁,目光明郎。小麦色的肌肤尽显阳刚,给人正直可信的感觉。
“拜见林百户长。”
百姓见官纷纷行礼。
“大家不必多礼,今日不为公事。本官不过是途经此地,凑个热闹。”
刘二姑低着头慢慢往人群里缩去,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心知今日之事多半不成了,搞不好还要吃些排头。那林孝贤是什么人?是她一个个小小村妇招惹不起的大人物。
且不说他本人武功了得,谋略不俗。年仅二十岁就凭借自己一身硬实力,爬上了百户长的位置。
上次在村长夫妇窗外更是无意中听到,此人来历不凡,连梁威都要礼让他三分。
梁威和林孝贤平级,但是梁威是老官场了。还是本地地头蛇,关系盘根错节,连梁大官人都要敬他三分,后台可不得了啊。
林孝贤犀利的眼神瞥了一眼往人群里躲的刘二姑,阳光的俊脸上带着探究。
“刘二姑老人家在啊,你可是下卧龙村的大忙人啊,今天在此是凑什么热闹啊。”
“老身……哦,不不不,草民……”刘二姑被点了名,吓了一跳。
“哎呦,好东西啊,难得一见的好东西啊。”
林孝贤似乎根本不想听刘二姑回答,纯粹是想拦住她逃跑。他蹲下来细细查看白狼的皮毛,一边啧啧称奇。大家看到林百户长的做派,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碍于他的官威,都大气不敢出。
“啪啪!”
林孝贤拍了拍摸过狼毛的手,“这白狼王是谁猎的,本官一百两收了。”
“一百两!”
“嘶——”
“萧家发财了啊!”
人群里传来一阵阵抽气声和羡慕妒忌的感慨,一百两对于一年一家生活费几两银子的北境居民来说,是大多数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巨款啊!
“不卖。”云熙面无表情的拒绝。
“嘶——”
人群传来比刚才一百两震撼更大的抽气声。
“这孩子疯了吧。”
“一百两,不少了。”
“不能太贪啊。”
萧老爷子也是吃了一惊,这还是自己的孙女吗?今天的云熙太反常了,她失踪了一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呢?老爷子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看惯生死的人了,他只好暂时沉默。
“云熙啊,别胡闹,到伯母这来。”
潘氏也察觉出云熙太反常了,但那孩子的模样,那破旧的棉袄上一针一线都是自己亲手缝上去的。从小看到大,是云熙不会错,自家孩子无论如何也要维护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