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穆拿着帕子的手忽而一滞。
“女孩子家求姻缘这样的事,不能随意挂在嘴边。”不过,跟大哥讲当然是可以的。“苏五姑娘……没有受退亲的事影响吧。”
程昔昔用脚尖捻着青石板面上的落红,闻言抬眸,压低声音道:“我说阿襄她似乎半点都没有不悦,大哥信不?”
程穆不由抽了抽嘴角,妹妹她说话就说话吧,突然压低声音好似他们在讨论着什么诡异话题似的。
“哦?”男子扬眉。脑海里浮现出女子往日恬静羞涩的模样。
“大哥也觉得不可置信吧,我还以为阿襄定然要在我面前哭鼻子呢,安慰的话我都想好了,没想到阿襄还反过来安慰我呢。”程昔昔水灵的眼眸转了转,补充道:“这次见阿襄,总是有种奇怪的感觉,好似她变了个人似的。”
程穆心知跟妹妹如此议论妹妹的手帕交甚是不当,转移了话锋:“走吧,进去给母亲请安去。”
程昔昔在身后追了起来:“大哥,你还没说要不要一同去静陀寺呢。”
话音刚落,前面男子颀长的身影侧开,让出了一张熟悉而肃穆的脸。程昔昔因突然刹住了脚步,差点摔了个趔趄。
“母亲。”二人异口同声道。
完了完了,又被母亲瞧见她不守规矩的样子了,如此想着,程昔昔艰难地咧出一个夏氏标准的大家闺秀笑容。
“我看昔昔静陀寺就不必去了,还是留在府中学规矩为宜。”
都到了议亲年纪的人了,还整日跟个五岁孩童般上蹿下跳,成何体统。
“别啊,母亲,观音诞一年就一次,错过了就要等明年了。我保证,从明天开始,我就在府中老老实实地学规矩。”程昔昔对着程穆努了努嘴。
大哥快帮帮忙呀,今日她跟阿襄约好了,是一定要把母亲带过去的。
“母亲,难得今日是观音诞,儿子也想陪同母亲一同前往静陀寺祈福上香。”程穆嘴角挂着清浅的笑容,给青涩的脸庞增添了几分丰神俊朗。
啧啧,她怎么没发现她这位大哥简直是个妖孽。
夏氏看着跟她那位参领夫君如出一模的俊脸,晃了晃神。罢了,去就去吧,反正她也想到寺里求个签。
“马车备好了么?”夏氏云淡风轻问着。
程昔昔一愣,旋即重重点头:“嗯。”
夏氏由一双儿女左右搀扶着上了朱红色马车,朝着红霞山的方向驶去。
车厢内一度陷入针落可闻的沉默,程昔昔不以为意地捻起锦盒里的青梅,送入口中,嗯,这青梅是上次阿襄给的,味道顶顶不错。只要母亲不问她女红的事情,她也乐得不开口,有吃的也成。
程穆一颗心则上下翻落着,偶尔用修长的手指夹起竹叶青色帘子,看看外面的景色。
固恒伯府门前,菱儿小腿一蹬,跳上了青唯色马车,而后伸出手来把苏襄拉了上去。想到静陀寺的热闹景象,菱儿欢快地哼起歌来。当她侧起头看了一眼马车前方,歌声戛然而止。
“姑娘,今日赶车的怎么不是阿生呀?”还是阿生赶的车稳,长得又俊。
看着丫鬟皱起的小脸,苏襄柔声道:“阿生今日有别的事。”
她的预测出了点差错,周子兰今日并没有打算去静陀寺。前几日阿生跟踪了周子兰几天,并没有看到她有准备祈福上香的物件,所以周子兰今日是不会去静陀寺的。今日的静陀寺确实是众多贵妇少女的聚集之地,但大多是未出阁的少女为了祈求姻缘,或是为了偶遇世家公子。按着阿生的禀报,周子兰育有两女一子,不去静陀寺,确实是有点出乎意外,不过少女早就做了另外一手准备,今日阿生就是为了执行这个准备而去的。
此时阿生正在吆喝声不绝于耳的市集里不远不近地尾随着周子兰。趁着周子兰与菜摊子的贩主讨价还价之时,阿生靠着树荫下坐了下来,抬手摘下一片巴掌大的叶子扇起风来。
这位妇人每买一样东西,定然要走遍附近的摊子,对比过市价才决定去哪个摊子上买,尽管是挑的价格最低的一家,还是免不了半天的锱铢口舌,完了买根青菜,还死皮赖脸地要别人给她搭送一根白葱。阿生同情地看着妇人,想起他曾经食不果腹的日子,揉了揉发酸的鼻子。
眼看着妇人从一个摊子买完菜,正在去下一个肉档子的时候,阿生抛下手中的叶子,一个箭步走上前去,灵活地从周子兰身边略过,与妇人擦肩而过之际,阿生已经拿到了周子兰怀中严实的钱袋子,拔腿就跑起来。跑了几步想起来不对,他不是为了偷东西的,又回头扬起荷包叫唤了一声。
周子兰这才反应过来,尖声叫道:“小偷!有小偷!”边喊着便笨拙地追了起来,口中不停地咒骂着。
该死的,那钱袋子里面装着她半个月的菜钱呢,哪个杀千刀,那么多雍容贵人放着不抢,盯上她一个穷光蛋。
阿生每跑一段路便停下来看看后面,生怕周子兰追不上他。围观者也有不少人,但都只是让开一条道来看热闹罢了。阿生正为事情按着计划的方向进展而得意着,突然一个黑影腾空而起,以眨眼的功夫便落在他身旁,一个伸手夺过他手中的钱袋子。
待看清黑影模样之时,阿生瞬间恍惚了一下,竟有长得如此俊的男子,还有这么过人的身手。他忽然打了个激灵,半仰着下巴看着眼前比他高出一个头的男子道:“还给我!”
吴稷盯着面前的少年,微愣了一下,这个不就是前不久之前被那位姑娘解围带走的男孩么,怎么他又出来重操旧业了,不对,上次的小偷不是他,那他今天怎么又抢起别人荷包来了,莫非是那位姑娘……
就着吴稷走神的空隙,阿生一个打挺一跃而起,抢回男子手中的荷包,往着原定方向跑了过去。
周子兰气喘吁吁地跑到吴稷身边时,狠狠睨他一眼,长得人高马大的,竟然连个钱袋子都抢不回来,中看不中用。扭头又跟着阿生的方向追了过去。
吴稷讪讪摸了摸鼻子,他这是被嫌弃了?男子暗暗觉出事情或许不如他所想,便跟了过去,但一路都没有越过周子兰,他看得出来,少年是有意让妇人跟过去的,不然依着一贯小偷的行事,早就往死里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