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帘挑起,阿碧推门而进。
桌上光溜翠绿的精致盘子被拿起,换上另外一盘卖相诱人的金黄色千层酥。
“姑娘,刚老爷回来路过厨房的时候,拈走了一块点心,说味道不错,让婢子给大太太送一盘过去。”
阿碧飞快抬眸看了程昔昔一眼,眼神传递出,这是最后一盘了,切吃且珍惜的意味。
福至心灵的昔昔瞬间读懂小丫头的秋波:“自是应该给伯母送过去。”
苏襄轻轻颔首,阿碧领意退了出去。
“伯父对伯母还是那么体贴入微。”
“程参领对伯母何尝不是关怀备至。”少女柔柔说着。
她想要帮助好友父母缓解关系,但也需要好友开口跟她提起,她才能有理由介入,如此一说,落入好友心中,也许并不是滋味,但苏襄想要解开二人的结,当然少不了昔昔的作用。
“阿襄,我母亲……你是知道的,她就是那样,不冷不热的。”程昔昔半托着腮撑在紫檀木茶几上,露出少女纤细有度的侧颜来。“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母亲她……挺恨我父亲的。可是我不明白,如果她恨父亲的话,为何又要嫁与父亲呢。”
“最难插足的便是感情之事了,不过……”苏襄虽有意想给好友解忧,但话却不能说得太满,毕竟任何事情都没有十足的把握,她不想给了她莫大的希望,又让她的希望幻灭。
“不过什么?”程昔昔目光灼灼地看着好友,催促起来。
“我有一个缓解伯父与伯母关系的法子,咱们可以姑且一试。”
“阿襄,你说什么?”昔昔蓦地瞪大了凤目,看着对面的人,似乎这个不是她所熟知的好友一般。
长晋伯府幼子司彦,虽和夏氏青梅竹马在先,与永和伯府的周子兰山盟海誓在后,但最后娶进门的却不是她们两人中的一位,而是太常寺卿的嫡女,甄纯。
能同时让三位妙龄女子芳心悸动,以身相许,最后还能顺利娶到官拜三品的寺卿嫡女,这位伯府公子的心机城府可见一斑。苏襄甚至可以预想,就算夏氏当初没有被逼嫁入程家,如今的下场也不过是另外一个周子兰罢了。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子,在遭情郎抛弃之后,还能有什么好的亲事,就只能远嫁于京郊庄户,流言之外的僻壤之地。
如今的夏氏只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罢了。
“三日之后便是观音诞,到时候你想法子带伯母到静陀寺去上香。”
当今太后信奉礼佛,大汉除了佛诞,最热闹的就数观音诞了。那一日京中有身份的少女贵妇,都会前往上香,太常寺卿的嫡女甄纯定然是会去的。而静陀寺远离京城喧嚣,在京郊一带的红霞山上,要让周子兰去亦不是难事,只要昔昔能把夏氏带过去,她就有法子让故人重逢,吐露心声。
“把母亲带到静陀寺?”迎上好友含笑的眼神,昔昔咬着唇欲言又止,最终颔首应下。
回去的路上,她一路思考的不是如何能把夏氏带去静陀寺,这个她倒是有信心的,就是阿襄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虽然好友并没有告诉她,她的法子是什么,可是那一颦一笑里流露出来的却是毋庸置疑的自信,让人毫无犹豫就会跟着做。
阿襄为何会有这样的转变,程昔昔百思不得其解,看来还是太久没有去苏府了。罢了,到时候且看看阿襄有什么法子吧。
青唯色小巧马车奔走在宽阔的街道上。
夕阳收起了最后一束余晖,夜色渐渐把天空与大地模糊成一片,直到华灯初上,才搅开了这浓稠的墨砚。
镜台湖边上,一轮皓月映照在碧波面上,随着阵风吹拂,仿佛打碎了的玉盘,洒在湖面上。
苏襄与菱儿皆身穿紧身玄衣,借着枝叶的遮掩,与夜色融为一体。
望着寂静无人的四周湖面,菱儿微扬着脸看了看旁边的少女。姑娘这么晚穿成这样到这里是要干什么呢,是要劫富济贫呢还是要杀人灭口呀,如此想着,小丫头竟莫名激动起来。这丫鬟生涯真是越来越精彩了。
脚步声传来,一名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出现在湖边,来人身穿黑色长袍,黑色薄底鞋履,这显然是为了今夜做了精心的准备,不穿皂靴,换上这种轻软的鞋子,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走路不发出声响。
这个人苏襄前世见过,即使是逆着月光,凭着身影她便能一眼认出,来人确是泰荣侯府二公子,即邢颂的亲弟邢风无疑。
看见果然有人来了,菱儿蓦地瞪大了双眼,漆黑的瞳孔在如墨般的夜色里放大。
柳条摇曳,不到片刻,一道银白色的倩影一步三回头地走来,两个影子一汇合便交融在一起,被皎洁的月光无限拉长。
看清来人之时,菱儿登时抬手死死捂住嘴巴,生怕发出一丝声音出来。那道银白色的身影,竟然是四姑娘。四姑娘居然真的,真的与人私通了呢。怎么姑娘好像一点都不惊讶,嗯,姑娘这大概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吧。
苏襄眯了眯眼,她这里看着两人的方向刚好是逆光的方向,无法看清说话人的表情和嘴唇动作,她必须要挪换一个更佳的观看点。
上辈子她嫁给北齐王子的时间并不长,但却足以让北齐王子教会她唇语之技。
北齐王子生就倜傥风流,超逸豪爽的性子,可惜是个不折不扣的聋子,不过他的失聪并不是与生俱来,而是因为那场大病,因此得疾,从那之后,他自研学会了读唇,只要面对面与他交谈,他可以毫无障碍般对答如流,不知情之人绝对不会看得出他是个聋子。
就在短短的那几个月相处里,苏襄竟神速地学会唇语。当然,当时学的时候她并未想过有一天竟真会派上用场,当时仅仅就是打发时间罢了。看来母亲说的是对的,技多不压身,有时候,你不知道哪一项会救你于水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