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盛夏,位于楚州境内的引龙渠堤坝因地动塌陷,龙江水肆虐,一发不可收拾。淹没下游屋舍田地,水涝成灾,浮殍千里。
牵连数州的涝灾干系丰朝千万子民,与被困得钱龙郡相比,后者轻如鸿毛。等朝中派遣的救援军队翻山越岭,开道通路到钱龙郡时,已是一年之后。
郡中无活人,尸骨累地,俨然成一座死城。撒石灰,收敛尸骨,堆积成山,一把烈火埋葬,杜绝疫病感染传播的可能,钱龙郡在冲天的火光中就此消亡。
地动发生过后,陈仰光带领幸存灾民逃难,跋山涉水,路途艰险,所剩无几。双生子能活下来,全赖陈仰光护持。
关于太子独孤穆清之死,民间曾流传有一可信度较高的说法。说是户部侍郎孔仁禄为遮掩罪行,胆大包天计杀太子。
当时涝灾绵延千里,作为源头的楚州尤其严重。楚州百万子民流离失所,为安抚人心,顺安帝下令开国库赈灾。
然,国库空虚,竟拿不出一毫赈灾钱粮。顺安帝大怒,问责户部。首当其冲便是尚书胡庸。这位年近古稀的大臣,临到了被摘了官帽,污了数十年清白名声。
户部尚书空缺,自然由侍郎孔仁禄主事。
楚州赈灾一事成为导火索,顺安帝想借此机会整治朝中风气,命太子执令调查,商云旗从旁辅佐。
适逢其会,有心人特意将陈仰光一对幼子送上,藏于衣衫内的死谏书终见天日。字字泣血,控诉楚州境内官员欺上瞒下,贪污成风。
进脂粉铺子时,她吩咐了让人给她买下的童奴把衣裳换了。在齐兆的地盘,她不信,送上来的情报他会视而不见。
对于独孤穆清的死,她一直有个疑惑,究竟发生何事,能让他只身一人出宫。身为太子,再低调出行,身边也应有六名护卫随行才是。
只能是他自己支开护卫,掩人耳目去做一些不愿为人知的事。
前有差事加身,不得不让她联想到,双生子身上藏匿的陈情血书。
有齐兆看顾独孤穆清,总不会再死的那般憋屈。
错了也没关系,安置在归义坊的难民派了人盯着,若有人意图集结组织定会有响动,盘江池一带亦有人看着,见势不对,呼啦啦引大队武侯过来。
一前一后,两手准备,万无一失。
她要独孤穆清不死!
眸中坚定,万万不要教她失望啊。
齐兆掀帘入内,也不跟卫翕客气,开门见山,“郡主,可否将你手底的双生童奴赠我?”
该她摆谱了。
手指绞着香囊的穗子,不解,“齐二哥为何一上来便夺人所好?我可是千挑万选才得了这么对儿,摆身旁才看过两眼,二哥便要夺了去?”
“刚晃合查到,这对儿童奴身世有碍,放你身边恐危及你性命,我是为你着想。”
卫翕妙目流转,好你个齐二郎,想空手套白狼?几句话便想让我将人拱手送上。
“哼,小小一个听风阆苑,鸨母居然敢买刺儿货,看我不踢了她院门,玉心,走!我倒要看看鹭单公主的面儿到底多大,隋听风讹人都讹到本郡主身上了。”
完全不接你的话,本郡主找人麻烦去。
作势要走,齐兆“嗳嗳”两声,拦在她面前。
“郡主,你怎么能说是讹你,讹我才对,要找上门也该我去。您先坐下消消气,喝口水。”晃合端着盏茶水递给她。
一个装疯,一个作傻,好一顿拉扯。
接了晃合递上的茶水,“咣——”卫翕发脾气,将手中瓷盏扔桌案上,茶碗翻到,水溅了一桌,“我出的金子!我不管,你上门去,给我换两个乖巧的来。”
她是故意的,齐兆现下巴不得将双生童奴藏起来,谁都不知道的好,怎会招摇过市送回去。
“好好好,明日我就去。”齐兆迟疑片刻,“就是卫翕你也知道的,听风阆苑有鹭单公主当靠山,我也不好太过放肆。”
奸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拖字诀。现下应付我,改明儿找各种由头推脱。
“那齐二哥打算如何?”手紧紧攥着,克制怒气的样子。
齐兆双手负腰,随意走两步,“此事当需从长计议。”
“是吗?从长计议……”这下,卫翕是真有点生气了。
被人摆了一道,找上门去不是算账,而是好声好气的商量,哪怕顾及背后的鹭单公主,你堂堂将军府的公子,就这般没脾气?
彻底冷了性子,坐回去,似笑非笑,“依齐二哥看,怎么个从长计议法?”
忽地一阵大风,将窗扇吹起,又砸在窗框上,好大一声响。屋内热烈的气氛荡然无存,若有若无的紧张感升腾。
我是没你的能力,可我不是傻子,能让你齐兆随意糊弄。既是要我手底下的人,就得拿出你得诚意!
一瞬不瞬盯着齐兆,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她突然冷淡下的态度让齐兆一愣,接着大笑起来。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亮,刺在她身上,浑身不自在。
卫翕的双手无意识捉住胸口的领子,什么眼神儿,莫名其妙。
手往一旁伸出,晃合将早已备好的深色布包递上。齐兆拿着布包掂了掂,“黄金百两,不知郡主对齐某这个法子满意否?”
天色昏黄,盘江水渠映得金灿一片。堤岸边的垂柳茁壮,根根鞭条点在水面上,搭救流落江中的飘絮。
如此美好的景致卫翕无心欣赏,怀里抱着沉甸甸的金子。
满意否?
她当然满意,双生子本就是为齐兆准备的,可是,她为何有种被戏耍的错觉?
足足百两,应是一早就备好。缘何之前一副扣扣索索的样子,早拿出来,她也不用发火。
阿典睁开眼,一片昏暗,后脖颈处钝痛,“啊!”猛地坐起,发觉自己此刻在牛车内,对面的少女冷淡地看着窗外。
察觉他醒了,赏给他一个眼神后,头又转了回去。
“阿钦、阿靖呢?!”连声质问,语气又焦又急,“他们人呢,是不是被你交出去了,是不是,你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