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稔地在病人左上腹部触诊一会,宋毅摸到了一个光滑柔软的东西——脾脏。
正常情况下脾脏无法触及,能摸到,就说明脾肿大。结合典型的间歇性寒战、发热,疟疾基本可以确诊。
“是打摆子。不过打摆子难治,你要有思想准备。”
“小神医你也没有办法?”王二失望之极:“那可怎么办,我爹他会不会,会不会死?”
“打摆子是有可能发生危险的。”宋毅没有具体多说,王郎中却补充道:“死者十之七八。”
“啊!”王二惊讶地叫出声来,被高热折磨得昏昏沉沉的病人也吓得睁开了眼睛。
呆了一会,王二不由分说地跪倒在宋毅面前:“小神医,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爹!”
“起来,你先起来。”宋毅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拉起来:“我尽力吧。”
听到小神医答应尽力,病人一家略微安心,期待地等在一边。王郎中却把宋毅拉到一边,悄声说道:“少东家,您可不能随便承诺什么啊。这打摆子是因为染了瘴疠,自古难治,我家祖上在医官院做到过医官副使,也没听说有什么真正有效的秘方。”
王郎中这话倒是为宋氏考虑的实在话,宋毅点头,夸奖几句,打发他去看病,自己沉思起来。
奎宁别想了,中国内陆现在根本就没有金鸡纳树。青蒿是有,但真正对疟疾有效的是黄花蒿——这一点一直到20世纪中叶都无人知晓,许多医生只顾跟青蒿较劲,却对黄花蒿视而不见。
黄花蒿到处都有,山东产量虽远不如四川海南等地,但应付几个散发病人应该够用了。
至于最难的提取,如果省略乙醚提取环节,立马就变得容易。单用酒精提取虽然浓度差了点,杂质多了点,但加大剂量的话,不就能弥补这个缺点了吗?
剂量加大后,副作用当然也就大了,不过相对于救命,一点副作用算得了什么?
宋毅理清脉络,不由长出了一口气。疟疾拖延不得,马上就得行动起来。
他再次诊视病人,给他开了柴胡截疟饮。此方出自清朝的《医宗金鉴》,比之前的各类秘方疗效要好。其中以著名的小柴胡汤和解表里,导邪外出;以常山、槟榔祛邪截疟;配合乌梅生津和胃,以减轻副作用。这个方子自然杀不了疟原虫,无法根治疟疾,但总能缓解一二。
告知病人日后还得换用新的药物后,宋毅跟沈怜柔说了缘由,取了些钱,急匆匆地赶到邻街的小巷里面,找到巨野县手艺最好的一位铜匠。
看了宋毅的草图,问清楚具体要求,铜匠为难道:“小官人,我都是做铜罐、铜壶这种大家伙的,你要做的铜管这么细,太难了。”
宋毅要做的是螺旋状铜管,有了它,就可以制作高浓度酒精。酒精这东西对医学太重要了,提取青蒿只是用途之一,杀菌消毒才是它最厉害的地方。
江东小霸王孙策死于金疮迸裂,实际上是死于感染。历史上因为感染而死的将士不计其数,有了酒精,战损率将极大的下降。
而且有了酒精,后世的很多医疗手段就能用得上。否则除了搭背这种本来就是严重细菌感染的病灶,宋毅根本不敢给人动刀。
因此宋毅很爽快地砸了一贯钱过去:“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付两贯——不过要最快速度给我赶工。”
虽然宋徽宗登基后长期横征暴敛,又滥发铜钱,导致货币比登基前贬值了一倍。但这时战乱未起,大宋铜钱还是很值钱的,三贯钱足以让铜匠全家舒舒服服地用一两个月。
铜匠的眼珠瞪得溜圆,一把按住铜钱:“小官人,你不是说笑吧?”
“当然不是。怎么样,能不能做?”
“能,能!小的马上停了其它活计,不吃饭不睡觉也要给小官人做出来。”
离开铜匠铺,宋毅又找到一个烧酒铺。这时的烧酒仍然度数不高,不过用来蒸馏提纯已经足够。宋毅买了足足十坛烧酒,掌柜喜笑颜开,赶紧吩咐伙计套了马车,将十坛酒送到宋氏医馆。
医馆内的人比之前又多了一些。宋毅一眼看去,有两个是高热的,脸烧得通红,模样跟刚才的疟疾病人差不多。
宋毅暗暗摇头:不比后世卫生条件好,灭蚊防蚊神器无数,这个时代遍地污水,城外杂草遍野,蚊叮虫咬再平常不过,所以疟疾也再平常不过。
简单看了看,这两人果然是疟疾。他们找过几个郎中,结果一看像是打摆子,每个郎中都一口拒绝。济仁堂不敢去,这两人只好来宋氏医馆碰碰运气。听伙计说少东家已经接诊了一个打摆子,家属们不由生出希望,望眼欲穿地等着宋毅回来。
谁知少东家人是回来了,却带着足足十大坛烧酒。嗜酒如命的郎中,还这么年轻,家属们不由担忧起来,有一个病家甚至根本不请宋毅诊治,默不作声地背起病人就走。
由于病人太多,不喜欢抛头露面的沈怜柔不得不出来控制全局。见宋毅拿了大笔钱出去,结果买了这么多酒回来,本在为宋毅骄傲开心的沈怜柔一阵气苦,拉住宋毅回到后院,还没开口,眼泪就扑簌簌滴了下来。
宋毅发誓要让沈怜柔笑,哪能见到她哭,顿时着急起来,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她擦拭泪水,一边慌忙问道:“嫂嫂,你怎么了?”
“小毅,你怎能酗酒?你这么不求上进,让我怎么对得起公公和郎君?”沈怜柔抽抽搭搭,越说越伤心:“我当初不愿意回娘家去,就是不忍心抛下你不管,想让你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也算对得起宋家。可是你竟然成了个酒鬼,呜,都怪我没管教好你,我,我这是造的什么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