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计划中和美的一顿晚饭竟是吵闹着散场，孙叔齐朝大娘摆摆手，大娘会意没有去安慰村长，村长把小不点儿抱在怀里喂着驴肉，小不点儿吃了一口肉必会甜甜的叫一声谢谢爷爷，这时村长才会抹把眼泪继续夹起另一块肉递到小不点儿嘴边儿。
孙叔齐悄悄的推开门，站到院子里。
“这次蝗灾村长失去了家人，村长的孙子麦穗儿也没能幸免，麦穗应该也是小不点儿这般大小。”
大娘站到孙叔齐身边，默默的听着，现在大娘又是一个温柔懂事的让人心疼的姑娘，尽管大娘也在这次蝗灾中失去了一些生命中看似可有可无又弥足珍贵的东西。
“你知道么大娘？我理解每一个人，村长，郎中。正因为我理解所以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相比他们失去的东西任何的劝慰都那么苍白，我什么都做不了。”
大娘的声音一如往常一样温柔舒缓。“公子是个幸运的人，奴能瞧得出先生和村长都是从心里惦记着公子的。”
“的确我是某种意义上的天之骄子，我是神武大将军唯一的嫡子，拥有别人羡慕不来的家世背景。可你知道么？我爹甚至长什么模样我都忘了，我是不是一个不孝得逆子。”
“奴也快忘了他的模样，倒是对他的戒尺记忆犹新。”大娘说完，俏皮的吐着舌头。
“大娘想过以后么？”
大娘思量了一番，偷偷瞧了孙叔齐一眼，平淡的说道“奴虽然不喜欢，但是不能不承认他说的话都很有道理，女人这一辈子哪有资格憧憬未来，夫君就是女人的未来，夫君是龙奴便随他荣华富贵，夫君是虫奴便跟他吃糠咽菜。”
虽然大娘没有明言，孙叔齐也能听得出大娘嘴里的他定是大娘不愿提起的爹。
“大娘恨你爹么？”
“哪有那么多咬牙切齿和声嘶力竭，奴只不过想好好地活下去，带着小不点儿好好活下去，也许他和娘也会希望奴和小不点儿幸福吧，奴听人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他死都死了不会再像活着时候那样尖酸刻薄吧。”
孙叔齐不知道大娘这看似简单的追求算不算是追求，在这乱世每一个人都像疾风中飘摇的麦秆，一不小心便会拦腰折断。
“公子，奴求公子一件事。”大娘干脆的跪倒在地，死死的盯着孙叔齐。
孙叔齐被大娘的举动吓了一跳，反应过来赶紧搀着大娘的胳膊，可大娘骨子里那股倔强和坚决又完全展现出来。
“公子请听奴说完，奴既然答应要做公子的丫鬟就绝对不会反悔，可奴不希望小不点儿也像奴一样，求公子成全。”
孙叔齐苦笑一声，蹲在大娘身前试探着把手贴在大娘的脸上，大娘咬着牙并未闪躲。
”你怎么就知道我一定能成全得了小不点儿，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也被人拉到烂市坊。“
”公子和奴见过的那些人不一样。“
孙叔齐干脆坐在地上用手盖着膝盖”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个小丫头片子才见过多少人。“
大娘仰起头得意得道”奴今年十四岁。“
”有志不在年高。“
”奴今年十四岁，公子贵庚？“
”大家都是十来岁，有什么好比的，头发长见识短。“
”奴今年十四岁。“
孙叔齐头很大，也不知道是村长还是郎中谁走漏的风声，他作为主人的威信毁于一旦啊。
”今晚你侍寝，我要让你看看小爷可是个成年人。“
大娘呸了一声，娇嗔道“公子是臭流氓。”
”本公子这是有始有终。“
大娘看着臭屁的孙叔齐，脸色更是娇艳了一分，第一次遇见公子时自己便称他为臭流氓，现在再这样叫竟有一种温馨流淌着。
”请公子为大娘赐名。“当着孙叔齐惊讶的表情，大娘又坚持道”请公子赐名。“
赐名，在这大周便意味着将生命交给赐名者，以我之姓冠汝之名，便如同再造之恩。
”大娘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我的丫鬟，从前不是以后也不会。“孙叔齐坦荡的回道，在他的价值观里，虽然理解这种习俗但并不表示孙叔齐也赞同，也许习惯之后他也会和这大周成千上万的富家大户一样为富不仁，但最起码他现在没有。
”公子不必再劝了，总有人要付出一些东西。奴从小就知道，偷吃了东西定是会受到责骂。“
大娘的善良让人心疼，孙叔齐知道不能再拒绝，不能拒绝大娘的倔强。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大娘便叫静姝如何？”
“谢公子赐名。”
孙叔齐一股满足感油然而生，有个这么乖巧体贴的丫鬟这也算是屌丝逆袭的正确姿势了吧。
这次孙叔齐再搀扶大娘的时候她并未拒绝，眼下她可真是连命都卖给孙叔齐了，按照大周律法，孙叔齐可以对大娘生杀予夺。
“静姝代丹蔻多谢公子。”大娘施礼道。
“丹蔻是谁？”
“丹蔻就是小不点啊，沈丹蔻。”
大娘说完情绪低落，小不点儿的姓氏让她想起不好的过去。
孙叔齐有点诧异，沈丹蔻这个名字倒是和小不点儿一点也贴切，他觉得小不点儿应该叫沈大肚。
“那大娘以前叫什么？”
大娘咬着嘴唇，微怔。
“静姝姓孙，孙氏静姝。”
孙叔齐复杂的看着大娘，心里难受。
“大娘，你不必这样的，我还没有禽兽到如此地步，我向你发誓，只要我孙叔齐活一天，就不会亏待了小不点儿。”
大娘露出一抹不自然的苦笑。
“公子可能不理解，奴实在是怕了。奴见过烧杀抢旅甚至是易子而食，那些孩童有的还没有丹蔻大。”
孙叔齐鼻子一酸，把大娘环在怀里，大娘眯着眼睛，乖顺的像一只小猫，也许这才是大娘这个年纪该有的自然。
没有人是天生的强者，但每个人都是生活的弱者，所以人成了群居动物。
不过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动物大概是因为人有信念吧。正如大娘说的那样，有的人必须放弃一些弥足珍贵的东西，有的人也必须坚持一些看似毫无意义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