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轲明日便带着樊於期和燕国的地图来觐见了,”年轻的帝王说道:“可寡人的眼皮一直在跳,似乎有什么不祥的预感。”
“陛下多虑了,一统大业,即将完成,何来不详。”阑珊垂眸立在一旁。
“寡人平日都是带着丽妃……明日她有些不便,你同寡人一起去。”
“臣遵旨。”
以现在的眼光看,在这一场刺杀阴谋里,无论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还是策划行刺的太子丹,都不过是一颗棋子,没有人能置身事外。就算燕丹在卫庄的手上诈死,作为墨家巨子活了下来,可作为燕国太子,他也终究是被自己的父王,被自己的国家所抛弃了。
这本是一场与她无关的事件,却改变了她的一生。
嬴政穿上朝服,设九宾之礼,在咸阳宫接见燕国的使者。
荆轲捧着装着樊於期的头的盒子,秦武阳捧着装有地图的匣子,按先后顺序进来。到了殿前的台阶下,秦武阳却突然变了脸色,群臣正奇怪,荆轲回头对他笑了笑,走上前替他向秦王嬴政道歉说:“北方边远地区的人,没有见过天子,所以有些害怕,望大王能够稍稍原谅他,让他能够在大王面前完成使命。”
嬴政俯视着荆轲,细细地打量一遍,皱了皱眉头,却又立刻恢复常态,说:“起来吧,把秦武阳的地图给我拿来。”
阑珊看到荆轲的模样时,便知道嬴政蹙眉的原因了。
荆轲和天明……
荆轲拿来地图之后捧着,打开地图,地图全部展开后露出了一把剑。
那便是残虹。
出神之际,变故突生,一道寒光从她眼前闪过,带着亡国之仇,夺妻之恨,刺向原本高高在上的帝王。
与此同时,她的背后似有人推了一下,踉跄地倒到嬴政面前。
覆水难收。
当残虹刺入腹部的那一刻,她微微侧了头,似乎是向某处看去,黑色的血液顺着冷笑的嘴角流下。
群臣惊呼道:“有毒,有毒,大王快躲开,来人,快护驾,护驾!”
此刻,阑珊挡在嬴政面前,被刺中后,自是顺势倒在他怀里,两个人的距离,无比之近。
阑珊伸出手,握住剑身,嬴政以为她想把剑拔出来,制止道:“别拔,血流的会更多。”
电光火石之间,荆轲行刺,玉姬挡剑,盖聂也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在犹豫了许久之后,他终于对荆轲出手了,一剑刺向荆轲背后。
群臣都以为荆轲会拔剑与盖聂对战,如此陛下便安全了,看到盖聂出手,正松了一口气,谁知荆轲却不顾背后破绽,那剑竟穿透了玉妃的腹部,直刺嬴政,看样子是打算同归于尽。
嬴政侧开身子避开那致命的一剑,长长的衣袖却未能避开,被斩断了一截。
他左手仍单手扶着阑珊,右手却拔出世间第一名剑……天问。
荆轲已被盖聂重伤,半跪在地,抽出残红,向嬴政掷去。
嬴政抱着阑珊躲开,随后又提着天问,砍杀荆轲,共刺了七剑,加上盖聂那一剑,共八处剑伤。
荆轲自知事败,靠在柱子上大笑,秦王的左右大臣上前,斩了荆轲。太医上前正要为秦王诊断,他却摆摆手:“寡人无事,先看她。”
荆轲刺秦王,宫中大乱
侍女和奴才们纷纷私下悄悄八卦
“诶,你听说了吗,那荆轲为大王翻开燕国地图,却突然出现一把匕首,荆轲一下子就刺向大王,却被避开了,而后再准备刺,场上无人带兵器,荆轲又武功高强,这时,玉姬娘娘突然一下子冲了出来,挡在秦王面前……”
“玉姬娘娘?她为什么会在,大王不是一向最宠爱丽姬娘娘?
“丽姬娘娘?她和荆轲……可是……大王这次自然没带着她。”
“那后来呢后来呢”
“有了玉姬娘娘挡了这一下子,才缓解了凶险的局势,剑圣大人一下子刺中荆轲,可那荆轲不为所动,都不去挡,大王就在玉姬娘娘后面,他那一剑刺穿了丽姬,直向大王……”
“天哪,那大王没事吧。”
“大王自然不会有事,荆轲拿的终归是匕首,并不长,只划破了大王的衣袖。这时,英明神武的大王一下子拔出天问剑砍向荆轲,荆轲忙拔出剑来挡,可他先前中了盖聂一剑已不济,渐渐落了下风,最终倒在柱子旁边,临死前还将匕首扔了出去,他哪里比的上剑圣大人,自然没伤到大王半分……
“最后那荆轲如何了?”
“被乱剑砍死了呗,诶,那丽姬娘娘听说自己的情人死了,竟然想不开要去找大王同归于尽,也被大王杀了。”
“啧啧啧,丽姬自寻死路,那这一下玉姬娘娘可是要发达了,这可是救了大王一命啊。”
“这倒也难说,端看玉姬娘娘的造化了,她伤的那么重不说,匕首上还喂了毒……只怕多半是凶多吉少,没那福气享受下半辈子的荣华富贵了。”
没有福气的人正躺在床上气若游丝,这要归功于阴阳家当她是自己人,更何况明眼人都知道,现下这枚棋子可是用处大了。因此才会用尽办法来救她。
丽姬真是傻,荆轲已经死了,她连儿子都不管了吗,嬴政待他好,全是看在丽姬的份上,不知道嬴政会在什么时候除掉天明呢。
其实荆轲他们也挺傻的,即便嬴政死了,还有扶苏继位,秦统一天下的步伐不会停止,赵国灭亡,她更多恨的是昏庸的赵王和坑杀40万人的白起,那些奸计不过是各国礼尚往来,适者生存。
第三次了,阑珊想,这是她第三次见到死神,打了个招呼又回到人间。
第一次拜赵王所赐,第二次拜大司命所赐,第三次……
她闭上眼睛,感觉心底阵阵凉意。
扶苏将她推出去的那一刻,荆轲的剑没入她腹中那一刻
今次不同往日,荆轲的剑法天下闻名,荆轲剑拔的突然,她没有剑,自问打不过他,并未第一时间上前,而她没有防备扶苏——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当她看到腹中流出的血变黑时,其实不用看也能猜到剑上有毒,且是剧毒,她就立马服下影密卫制的毒药。
燕国费了这么大代价准备的刺杀,不可能用什么平凡的毒药,不过什么都不干必然死路一条,她只好拼一拼了。
她昏迷了许多天,后来有一丝朦胧的意识,半梦半醒之间,感觉体内三种东西在对峙,影密卫的毒消解了一部分荆轲匕首的毒,随后蛊虫与阴阳家的咒印之间的平衡被打破了,变成了影密卫、阴阳家、荆轲之毒的三角平衡。
她试了试,不能再大量动用内力,只能寄希望于这三者慢慢互相消解。
她完全恢复意识,是听到了一个侍女说到扶苏的名字,说他前来请安,另一个侍女说娘娘还没醒,让他们先回去吧。
阑珊睁开眼睛,侍女见了忙问她的意思,她沉默了一会,说见,并找了个由头支开了侍女们。
阑珊看在跪在面前的扶苏,心想:从前我总是仰视你,看你的背影,而今终有一天,我可以俯视你。
一番假意的嘘寒问暖之后,扶苏迟迟不肯开始进入正题,阑珊有些不耐烦:公子若是问安,便可以回去了,我还有些疲惫。
扶苏看上去有些面色不善:娘娘当日作为,可是打算玉石俱焚?
阑珊半躺在床上,笑道:唔,我自然是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能让逆贼伤到大王。说起来,不知我这面盾,可护得陛下安好?
扶苏:荆轲本来是要拔剑回挡盖聂的,是你……
阑珊笑意盈盈打断他:公子可是要夸我舍命又机智?我当然是为了帮助剑圣击败逆贼。再说万事有因才有果,公子若是真想问个究竟,还需先问问自己才好
扶苏脸色铁青:父王的命干系天下一统,自然是救他要紧
阑珊:这就对了,陛下若有个闪失,我也是要陪葬的,因此更是心心念念,更要护得陛下周全
扶苏终是沉不住气:赵阑珊,你还要装糊涂到几时?
阑珊也收敛了玩笑的神色,低头轻喃:你有没有想过,若我没有挺过来,真的死了……转而轻笑道:扶苏,你别忘了,如今我是长,更不用说几个月后,你说不得还要唤我一声母后。
扶苏:正是念你生命垂危,才未将实情禀告父王,想来问一问你为何那么做……没想到你……若我如实禀告,你恐怕现在是和荆轲一个下场。
扶苏正欲离去,阑珊又开口道:公子,我们两清了。
扶苏有些疑惑
阑珊:不是说从前我被人追杀,命是公子救的吗,终归这一剑是我替王上挡的,而不是公子你挡的,公子的恩情,我算是报了。
扶苏:你是秦国人,这些本该是你的本分。
阑珊在心里想,可我并不是秦国人。
扶苏终于走了。
她觉得很累,是时候计划走了。
章邯又来找过她一次,是将那柄短剑还给她。
那曾经是她的短剑,剑身上还浅浅地刻着扶苏的名字。
她并没有接剑,而是多章邯说道:你可以试试练双剑了。
章邯有些疑惑
她笑了笑:我这一次伤不必从前,太医说苏醒也不代表好转,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即便熬过去,怕是也握不了剑了。
她拍了拍章邯的肩膀,这一刻的她不像一个娘娘,就像她还没入宫,成天和章邯嬉笑打闹做同僚的时候,她沉声道:章邯,影密卫以后,就交给你了。
上天像是突然眷顾她一般,机会很快就来了,没过几日就传出剑圣盖聂带着天明公子出逃的消息,宫里乱成一团。
看那日情形也明白盖聂与荆轲有故交,盖聂这个人,忠义都想两全,杀了荆轲保住嬴政的命为忠,救走天明是为义。
只怕最后忠义都难全。
积素的用处,也终于到了。
她一直知道积素对她的怨气,知道她宫内有个侍女是积素的好姐妹,知道积素常常找姐妹倾吐对她的愤恨,不过那个侍女比较胆小,只宽慰积素想开些。
杀死积素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给积素的尸体穿上自己的衣服,一把火点燃了床前的帷帐。
随后她变作积素的模样,用她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出了宫,又悄悄地潜回来,看到积素的小姐妹为了立功,说火兴许是积素放的,又查到她出宫再也没有回来,而宫里的“她”已经无法辨认了。
她很满意,若有人想追查,就去追一个永远无法找到的积素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