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见雪娘宝琴露哀思
渐渐地、幽幽的、雪娘的眼睛迷离了,为何独喜这首词?记得当时看到这首诗词时,心中一怔,一下子就难以忘却了,此后,每每吟颂,心中总是丝丝缕缕的哀怨缠绕着,她似乎透过诗词字句里面看到了泪水涟涟。那时,自己小,不解诗句本意,更不解为何三姑姑独喜这样一首诗词,直到看到了解释,看到了三姑姑日记里所说的事情,霎那间,眼前,似乎出现了,那,俩人一起悲切哀戚的场景。
静修师太没有等雪娘回答刚才的问题,就对身边的小尼说,“慧青,把琴放书案上”
慧青就把怀中抱着的东西放到书案上,揭开包着的布,露出一尾瑶琴来。
“雪娘。”静修师太唤了一声。
雪娘缓过神来。
静修说,“庵中太多的清规戒律,想你是不习惯的。知道你会弹琴的,所以带过来,你每天弹奏几番,想必心情会好些。”说完,又从身上掏出一本书,递给雪娘,说,”这是曲谱,就弹奏它吧。”
雪娘接过曲谱,打开来,看到上面写着两个字:鸿鸣。雪娘弹奏过很多曲,但这首鸿鸣却是第一次听说,她看着曲谱,心中弹奏着,不一会儿,头有些疼痛,心开始跌宕,她艰难地抬起头来,“师太,我有些难受。”
“是不是感觉到有一股火在燃烧?”
“是的,师太。”
“你此时的心绪与情怀阴到极致,所以,需要一股如太阳一般火热的心绪情怀来平和它,此曲就有这个功效,你从今天开始,早中晚,一天三曲。记住,要坚持,就是难受也不要停下来,直到完整地把它弹完了。”
雪娘强忍着头疼,“雪娘明白了。”
“好啦,贫尼要去诵经了,你好好休息吧。”静修带着慧青走了出去。
雪娘下了床,芸儿端来水。雪娘净手后,点起香,待香燃过一圈烟雾后,开始弹奏了……
芸儿悄悄地出了厢房,站在门外。
云泰逸和芙蓉坐在马车里,心情沉重着。云泰逸不时地挑起布帘子看向后面的路。
芙蓉见丈夫这般样子,就知道他的心也留在了水月庵,女儿长到十六岁还是第一次不在俩人身边。芙蓉难过地说,“泰逸,我终是放心不下,雪儿在病着,可我们却不在身边。”
云泰逸搂紧妻子,言语道,“别担心,静修一定会照顾好雪儿的。”
芙蓉依偎在云泰逸的胸前,慢慢抽泣起来。
中午时分,马车到了家门口,门房老宋赶紧打开大门,高兴地说,“老爷夫人回来了。”
云泰逸扶着芙蓉下了马车后,问道,“少爷怎么样了?”
老宋说,“少爷好多了。”
林祥正好过来,“老爷,夫人,想着你们也是今个儿回来的。小姐怎么样?好些了吗?”
云泰逸说,“没事的,会好的。天赐呢?”
林祥赶紧说,“少爷已经大好了,早上起来还打了趟拳呢。还说,想要去学校呢,我没让他去。”
云泰逸就说,“我们先去看看天赐,再回房休息。”
天赐不在房间里,四儿也不在。
“估计是去了樟园了。”云泰逸一边说一边往樟园走。
果真是,只见天赐拿着一个浇花的壶正给梅花苗浇着水,嘴里还在念叨着,“梅花树啊,你可要好好地长,你知道吗?只有你好好的,妹妹回来了才会高兴起来,妹妹高兴了,天赐才能高兴,整个园子才会高兴。所以呀,天赐拜托你,一定要好好的。”
芙蓉捂住嘴,抽泣起来。
林祥就说,“夫人,您自己的身体也要保护好了,不然,小姐回来见您消瘦了,心里又会难过了。”
“雪儿一定会没事的,你别担心了。”
芙蓉捂着嘴点点头。
“那,要叫少爷吗?”
“不用了,我们回去吧。”
在各处转悠了一天的天贵回到住处,刚刚坐下来,田庄的何管事就进来了。
何管事说,“贵少爷,按照您的吩咐,那些困难的佃户已经领到了粮食和下种的种子了。”
“那就好。何老伯,这次是我第一次单独出来做事,您在田庄管事多年,爹爹也很信任您,所以,您一定要好好帮助我。”
何管事就赶紧说,“贵少爷,老奴只是个奴才,不敢让贵少爷这样称呼的。”
“何老伯,您是长辈,再说现在早已经是中华民国,不是过去了,没有奴才和主子,我们都是平等的。”
何管事高兴地眼泪就下来了,“贵少爷,您真是好人,和云老爷一样,都是好人那。少爷,刚才那些佃户们都在称赞少爷善人呢。”
天贵笑笑说,“何老伯,您告诉佃户们,所有这些,都是遵照爹爹的意思,天贵只是来传达一下。”
“贵少爷,您放心,您放心,老奴一定会帮助少爷的。老奴承蒙云老爷照顾多年,这颗心早已经给了云老爷了。”
天贵就说,“您看,您又是老奴老奴的。”
何管事就嗫嚅着说,“那老……该怎样……”
天贵就说,“何老伯,你以后跟我说话,就这样说,天贵,我怎么样怎么样,就这样就行。”
何管事赶紧地说,“那怎么行呢?就算是老……奴不叫老奴,也不能这样没有规矩的。贵少爷,您还是让老奴依照原来样吧,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改不过来了。”
天贵笑着无奈地摇摇头。
东富进来,见何管事在问了声好,何管事又说了几句后就出去了。东富喝了口水后说,“沙盘也,有件事情想跟少爷说说,不知少爷想不想听?”
天贵就说,“说吧,什么事情?”
东富沉吟了一下,轻声说,“那张小姐,好像是,喜欢上少爷你了。”
天贵一怔,随后笑笑,“东富哥,你说什么呢?不经意的一面就说人家姑娘喜欢我,是不是太随便了。”
东富就说,“少爷,我感觉这位张小姐好像以前就认识您,难道您没有一点印象吗?”
天贵看了东富一眼,仰起头,想了想,摇摇头说,“没有印象,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见天贵对这个话题没有意思,就知道他是在担心着雪娘小姐,“贵少爷,您放心吧,小姐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的,等我们回去了,小姐说不定就已经在家里了。”
“所以放心地和你在这里谈那个张小姐吗?”
东富笑着说,“那倒也不是,只是,见少爷好像有些闷,想着说说话让少爷开开心。”
“开心?”天贵嗫嚅了一句。
“少爷,您也该成亲了。”
天贵幽幽地回了一句,“就算是成亲,也是天赐在前的。”
东富就说,“贵少爷,这您怕是想错了,虽说您是老爷的养子,可是您是兄长,这长幼有序,当然是您先,天少爷后了。”
天贵默默无语着,眼睛望着天。
见天贵不说话,东富想了想就又说,“贵少爷,我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
天贵就问,“你说说看,我在想什么?”
“少爷喜欢雪娘小姐的。”
天贵惊愣着注视着东富。
东富就又说,“少爷,您和雪娘小姐没有血缘,您是可以喜欢小姐的。老爷那么疼您,兴许会同意把小姐嫁给你的,到时您又是养子又是姑爷,多好。”
天贵没有说话进了屋里关了门。
躺在床上,眼睛里默默地流下一行泪水来。
雪娘在房中弹着琴,琴声悠悠扬扬地,站在身边的芸儿歪着头倾听着,一扭脸看见站在门外的静修师太正要说话,静修师太用手指在嘴上示意了一下,芸儿住了声。
雪娘的神情沉浸在曲声中,脸上舒缓着微微地笑意。每天三曲,雪娘已经喜欢上了这首曲子,因为现在弹的时候,不再像刚弹时那样痛苦难耐了,也不再像刚看曲谱时候那样,似乎有一股火在身体里穿行了,此时,心是平静舒缓的,犹如溪流一般。
曲子弹完了,雪娘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这才站起来。
芸儿说,“小姐,师太在门外。”
雪娘回身一看,静修正笑微微地看着她,她赶紧出了房门,躬身行了一礼,“师太,快请房里坐。”
进了房里坐下后,静修问道,“近几日身子可好些?”
雪娘浅浅一笑,轻声回道,“谢谢师太,好多了,好几日没有做那个梦了。”
“那么,梦里又是些什么?”
“都是一些花花草草的,还有流水的声响,还有,雪娘和芸儿,哥哥们在放风筝。”
静修轻轻笑了一笑,就又问道,“那弹琴时候,心情大概也是舒缓平和的,是吧?”
“是那样的,不再头疼了,胸中也没有了火焰穿行。”
“你现在坐禅,贫尼来听听。”
雪娘走到床边,坐上去,把手放在腿上,闭上眼睛。
静修站在雪娘面前,听着雪娘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后,静修拿起雪娘的手,摸着脉。
又过了一会儿,静修说,“从明天开始,每天两曲,汤药两次,讲经一次,听经一次。”
雪娘睁开眼睛,看着静修,眉眼上露出喜色,“师太,雪娘好了是吗?”
静修就说,“你自己觉得呢?”
雪娘想了想,说,“雪娘好像还不能领悟彻底,只是觉得心内不似以前那样幽怨和憋闷了。”
静修扶着雪娘下了床,来到厢房外,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着,去了那百年银杏树的院子里,指着后门说,“那一晚,你站在外面,看到了什么?”
雪娘一愣,“师太知道雪娘来过这里?”
静修没有回答她,而是说,“你现在出去,再去看看,和夜晚有什么不同?”
雪娘不明白地看了师太一眼,缓步走了出去,一走出去,雪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了,庵的后面已经是半悬崖了,若是那晚再往前走几步,已经香消玉损了。
雪娘慢慢静下心来,看前面,对面又是一座山,中间的那片树林原来是枫树,好大好大的一片枫树,待到满山枫树红时,该是一片怎样的景致?
身后传来静修的问话,“看到了什么?”
雪娘说,“夜晚不知道这里的危险,有的只是幽美和静谧;白天,脚边的悬崖让人心惊,即使眼前有着再美的风景,怕也难以让人静心观赏。”
“所以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变的,也没有什么是永远一样的,环境不同,心情不同,你所看到的,接触到的,就会有着不一样的解释。”
静修走出来,站在那仅够容纳几人站立的地方,说道,“夜晚中,你用白天的事情来看待,白天时候,也可以用夜晚来想象;好的事情想想坏处时候怎样处置?坏的事情想想好的时候那番情怀,这样,才会让自己的身心永远都处于安静平和。”说完,就又用手一指雪娘右边的地方说,“那是什么?”
雪娘这才看见那里有着下去的一条通道,紧靠着庵的墙,还有着一根绳索。
静修又说,“当你以为面前只有悬崖,没有退路可走,心就要死掉的时候,这里却有着路,瞬间,绝处逢生的喜悦就会包裹你的身心,你就会觉得原来的美好就是这样的。”
雪娘看着静修,她不知道静修为什么要出家,就是连父亲也不知道,父亲只是说,当他们在日本国土上见到静修时,心情简直是不敢想象,贤淑温婉的静修怎么看怎么不像一个思想开放新潮的女子。学业完成后,她回了国,原以为她会有一个令人羡慕的好姻缘,可是,就在她结婚将近的前几日,却进了水月庵,出家了。
记得小时候,第一次见到静修师太时,雪娘就从心里喜欢上了这个美丽的师太嬷嬷,后来的每一次敬香,雪娘都会跟随父母来到庵中,听静修讲经。
“师太,您为什么要出家?”雪娘突然问了一句。
静修看着雪娘,停顿了一会儿后,轻轻地说,“大概与佛有缘吧。”
雪娘很想问问那个宛公子的事情,张张嘴还是忍住了。
“师叔,主持请您去她的禅房,说有事相商。”门外的慧远说。
“知道了。”静修应了一声后就又对雪娘说,“回去吧,这里的风大。”说着就退回门里,和慧远走了。
雪娘看看边上的那条通道,想着,那下面是什么?
“小姐,回去吧,到了听经的时辰了。”芸儿说。
今个儿讲经的是静修的师姐静仪师太。除去庵中的弟子们,还有三个俗家的女子,雪娘、水月镇上王家小姐宝琴,城外赵家小姐。雪娘进去大殿,却没有看见赵家小姐。看见雪娘进来,宝琴悄悄地向雪娘招招手,雪娘过去后,宝琴悄悄说,“赵小姐家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昨个下午,她家里来人了,说是她娘殁了。”
雪娘一震,赶紧说,“不是说已经好了一些了吗?”
“不知道怎么的,突然的又不好了。其实没了好几天了,今个儿出殡呢,这才打发家人来叫她回去的。赵小姐走的时候哭的可伤心啦。”
雪娘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哽咽着嗓音说,“母亲去了,怎能不伤心。”
宝琴就说,“不完全是因为她娘殁了的缘故。。”
雪娘不解地问道,“还会有别的?”
宝琴难过地说,“你知道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吗?”
雪娘想了一下,说道,“不是和你一样,想着替娘祈福吗?”
宝琴哀叹了一声,眼睛里落下了泪水,“赵小姐说,自打她出生,她娘的身子就一直不大好,算命的先生说,是因为赵小姐命硬克着她娘,只有她出家了她娘才会好。可是,她娘怎么舍得,就一直拖着。赵小姐长大一些后,每月都会来庵中小住几日,给她娘祈福。这一下,她娘殁了,家里人怎么能容下她。刚刚听慧明说,家里人已经给主持师太说了,等她娘的事情办过了,就送她来庵中正式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