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龙兽内丹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郑大夫从慌乱的思绪中回到了现实,问无名道。
无名停了下来,不语。
郑大夫用手捂住嘴巴,想尽量掩饰自己的歉疚。她朝厨房的方向望了望,道:“你知道……婆婆,小鬼,还有病人……他们会找到你的。”
“我不会连累任何一个人的。”无名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任何一个人。这不是你的错,我跟你才认识了一天不到,你能帮我躲过一劫,我已经很感谢了你。你完全有权力选择视而不见,完全有权力选择不来帮我。但是你帮了,这就足够了。”
郑大夫苦笑一声,如水的双眸凝望着无名,道:“你看到了不该看的,雪老会杀了你。”
“不会的。”无名自信地说道,“没有人杀得了我……我是英雄。英雄是不会轻易屈服,也不会轻易被杀死的。”
“呵……”郑大夫不禁笑出声来,她清楚地知道这个自称“英雄”的少年有多少实力,那个被封印的力量不是他所能驾驭的,没有了那个力量,他什么都不是,和雪老对抗,就是死路一条,“英雄是不会说谎的。”
无名淡然一笑,却没有说话。
不知不觉,天已黄昏,晚风吹过院子,吹进前厅,暮色中,有一丝移动的温暖在无名身边、心间徘徊。他笑了笑,那温暖,竟是是来自这个认识一天不到的女子碧蓝色眼眸中的。
“菜好了,吃饭啦!”慈祥的婆婆从屋子里端出菜来。
无名和郑大夫同时站起,道:“我来帮忙。”
婆婆见此情景,不禁笑了起来。无名和郑大夫脸上,也平添了一层红晕。
“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吗?”无名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我走以后,你就当作你从来没有认识过我。我真的,不想把你卷入。”
黑暗的屋子里混杂着阴冷和炽热的两股相逆气息,让人感到干燥却又潮湿。就在阴冷和炽热,干燥和潮湿的交结处,一个巨大的炉子鼎立在那里。那炽热之气是来源于那纯青的炉火,而另一股阴冷凶戾之气,则是不断从那炉子内的黑色“内丹”散发出来的,在屋子里形成了一股阴寒的力量。
那力量缓缓在屋子里移动着,碰撞或聚集时,发出像野兽低吼般的响声,似乎要将所有的光明吞噬,让所有的鲜血绽放!
纯青的炉火缓慢地燃烧着,像一张青色的薄纸一样包裹了南瓜似的圆实炉壁。炉子上,一个混金刚制成的沉重盖子时不时地被炉子里那股力量震起,发出“砰”的巨响。每一次巨响,就好像是猛兽的心跳,蠢蠢欲动……
“呵呵呵呵……”雪老匿藏在屋子里的某个角落,发出阵阵沙哑、狡狯的阴笑声,笑声中,带着浓浓的嘲笑。
“吼!”在屋内徘徊的戾气猛地聚在了一起,发出一声巨吼,威慑般地向雪老的五脏六腑击去。雪老冷笑一声,轻挥“封尘”,一面白色光墙便在空中形成,那股有惊天之势的无形力量撞在光墙之上,竟毫无反应,烟消云散地消失在了空中。
白光渐渐淡去,这便是雪老昨夜所使的“玄门光甲”。
雪老冷哼一声,笑道:“老夫知道你还在,虽然你的肉身已毁,但是魂魄却无法消散,像寄生虫一样寄居在内丹里,不是吗?”
“吼……”又是一阵低沉却带着浓浓怒气的吼声。
“生气了?呵呵,别忘了,你现在只是一气之魂,已经没有肉身了。而且,你那力量是属阴性,且时猛时弱,极不稳定,老夫只要用玄门光甲这至阳的法术,便能将你那些阴柔之气尽皆化解。”
雪老望了望那泛着暗红色光芒的巨大炉子,又道:“上古邪兽,呵呵,你是太久没有遇到敌人了吧?才会那么轻易地死在一个道行如此浅薄的小子手里!嗯……其实也多亏了无名那小子!要不是他最后那一刀,老夫可就被你活活烧死了!哈哈哈哈……”
想到无名,他不禁又道:“那个小子,还以为自己成了英雄,其实却是帮了我的大忙,哈哈哈哈……为民除害?他真以为我会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来冒着生命危险捕杀天海龙兽?呵呵,太天真了。要不是你体内的那颗内丹,老夫才懒得趟这趟浑水!”
天海龙兽是上古邪兽,其力量已在体内凝成了“龙兽内丹”。这内丹里,蕴涵着无边的真气,只要用药材加以炼制,去其糟粕,取其精华,起码可以炼成十颗以上的“归元丹”。“归元丹”乃是修炼之人梦寐以求的灵丹妙药,吃上一颗便能增加十年修为。雪老本来就精通各种法术,有几十年的修炼在身,若是将这十数颗归元丹都吃下去……就算秋楚重生,镜无缘功力恢复,恐怕也难敌得过他了!
突然,一股钻心的疼痛直逼雪老的心脏,春风得意的他顿时疼得蹲了下来。一滴冷汗划过他那张被斗篷遮住的脸,“滴答”一声落在地上。他已习惯了这种疼痛,那种熟悉,就好像父亲对孩子一样。但不同的是,父亲对孩子的,是爱意;而他对这种疼痛,却是深深的恨意。而他更恨的,是那个给自己带来这种痛苦的人!
雪族,本是神州大地的一个古老家族,门徒数千,在中原之地足足昌盛了三百多年。雪族法术的精深奥妙、出神入化,许多修真者们,都以成为雪族门徒,学习雪族法术为目标。但雪族法术中,真正精妙的却只有雪族的嫡传才能学习。然而,三百多年,对于轮回来说,只不过是转眼瞬间罢了,这也正是一个家族从兴盛走到衰败的速度。雪族的嫡传,一代比一代腐败,沉迷于追崇权力与金钱,渐渐淡忘了祖宗们传下的博奥法术。
雪族,因为对法术的深研而昌盛,也因为对法术的轻视而颓败。一个古老的家族失去了灵魂,便只剩下一个毫无意义的空壳。终于,雪族老祖宗们的最后一点基业被耗尽了,数千门徒散得精光,就连雪族的嫡传们,也成了贫贱得不能再贫贱的贱民。那些曾经以身为雪族门徒为骄傲的人,开始把这当作一种耻辱。而那些让无数修真者垂涎的雪族秘籍,则被深锁在了那个五百年前在修真界声名震震,如今却成了传说的“极北寒城”之中。没有人再看但过它们,就算是一眼。
其实,雪族的嫡传中,仍有一脉传承着祖先们对修炼的执着和狂热,他们保留着不少雪族的法术,一代又一代地钻研着它们。可缺少了幸运的话,这种执着并不能复兴一个家族。即将饿死街头的日子到了,一双手奇迹般地伸向了他们几个。
他们几个雪族的最后传人,被带到了一个叫做九龙帮的地方,认识了一个叫做“单家”的家族。
他们委曲求全地许下誓言:从今往后,雪族子嗣,世世忠于单家,代代效劳九龙帮。
他们换来了衣物和食物。
他们填报了肚子,不再挨冻。
他们恨自己了,他们屈服了。
一百多年。
雪族足足为九龙帮效力了一百多年。雪老是最后一个,但他对修炼的执着和狂热,却远远超过了雪族历代以来任何一人。他的执着,并不是盲目的,他的渴望,用他无所不能的手段来完成。表面上他对单家无比的忠诚,但在他心里,却是深深的恨意!
抑制他的渴望的,不是别的,就是那股钻心的疼痛,他身体里那只和他一般年纪“食心虫”。自从一百多年前,雪族人效命单家开始,每一个新出生的雪族人,都要被喂下一条初生的“食心虫”。食心虫在他们体内寄生,不断蚕食他们的心脏,如果不每年吃下一颗单家独传秘方制成的“救心丸”,就只能命丧黄泉了。
雪老的祖宗们,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去拿这“救心丸”的秘方,最终都以失败告终。但雪老不同,他觉得,除了拿到那秘方,一定还有另外的方法。
“四十九天……”雪老说道,“只要再用天青之火炼制四十九天,归元丹就能练成了……等我功力大增,便能将炼噬心大法练到第八层境界……刀枪不入,到时候不要说一条食心虫,就是十条,也休想拿我怎样!当然……还有极北寒城那些雪族的秘籍……我要所有人瞧瞧,被雪族踩在脚底下的后果是什么!”
“砰!”炉内的龙兽内丹,又不安静地跳动了一下,火光在一瞬间照亮了黑暗的屋子。雪老笑笑,屋外响起了急促了叩门声。
“雪老……”是追风的颤抖声音。
“进来。”雪老用苍老的嗓音说道。
厅门吱呀一声开了,雪老飘然无声地从那间炼丹室里来到了客厅。
只见追风捕影两人鼻青脸肿地站在那里,脸部肌肉已害怕得僵硬了,任务失败,他们不敢望着雪老的眼睛。
“废物!”雪老左手一掌,掌风又在空中凝成两只拳头,分别重重地打在了追风捕影两个胸口。
“噗!”两口鲜血喷出,他们已被打出了屋外,咳了一些血,惊慌地朝屋内道:“谢雪老不杀之恩!”
说完,托着半条命的身躯逃去。
雪老摸了摸桌上的茶杯,杯内茶水已凉,他阴冷一笑,道:“无名,你逃不过的……”
天色已暗,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烛火,路上已不见行人。麻雀们也回到了它们巢内,三两一窝,或站在巢边的树杈上,透过树叶间的空隙,向深蓝色的夜空继续它们的鸣唱。风若有若无地吹动这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好像大娘淘米时发出的声音,细小、亲切。麻雀们就且将这归为它们歌声的伴奏,于是,那“叽叽喳喳”的声音便更杂、更响亮了。
幸好,还有这清幽的月光洒满了院子,能暂时抚平无名杂乱的心绪。他拿一只小凳,静坐在院子里。屋内的光亮透了出来,郑大夫和老婆婆一边利索地收拾着碗筷,一边谈笑着。
这是无名离开桃源村后的第二个晚上,报仇理他似乎越来越远了。
他想起大娘微笑的脸,她平静地说着:“你要做的,就是离开这里,找到仇人,然后用断魂刀刺穿他们的胸膛。”
日月教教主镜无缘。
百毒堂堂主草蜢。
还有曹继。
这三个人的名字深深地刻在了无名的心里,因为家仇未报,他不能忘记。不过,报仇,真像干娘说得那么简单吗?无名一心只想着要为父亲报仇,但没有想到如今自己也陷入了困境。连自己也帮不了的人,要怎么肩负起对别人的责任?
他讨厌雪老,他在心里咒骂雪老,他恨不得现在就将雪老撕成碎片!但是以他现在的实力去对抗雪老,对抗仇人,都是不可能的事。
他摸了摸那把古朴、沉重的断魂刀,刀面上似乎映出了他自己的影子。五官像个女人,瘦的像只猴子!到底要怎么样,怎么样才可以改变自己!怎么样才可以变强!
“那么……你要逃去哪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郑大夫已经站在了无名身后,柔声问道。
无名回头笑了笑,那温柔如水的眼神让他暂时从自责中将自己拉了回来。
“不知道。去找师父吧!”无名想了想,道。
“哦?那你是因为你师父而拒绝雪老的咯?你师父是谁?”郑大夫问道。
无名苦笑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师父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但是,我必须找到他,让他教我法术,因为我要变强……”
“为了什么?扬名?正义?还是报仇?”郑大夫原本很少问人除了病情以外的事,但不知怎的,她对这个少年好奇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要了解他。
“扬名?或许那种感觉很好吧!但是我并不想去刻意追求。正义?听起来也很伟大,但并不是我眼下要做的事。其实,我是为了报仇。”
“你很诚实。”
“是因为你相信我。”无名浅浅地笑了。
“不,因为我信任你,同时也因为你很诚实。”郑大夫坚定地说道。
无名一笑,耸肩道:“既然你执意要夸我,那我也没有办法咯!”
“我不是在夸你。”郑大夫看了看月亮,说道,“在这个世界上,诚实未必是一件好事。”
无名不语。
“去中原吧!”郑大夫说道,“很多人聚集在那里,你或许能找到你想找的人。”
中原?呵呵,那就中原吧!反正他什么地方也不认识,就先去中原好了!无名应了。
“这是盘缠。”郑大夫将一包银两塞到无名手里,但见他眼神疑惑,于是便解释道,“盘缠便是钱,供你在路上用的。”
无名对钱的认识还不深,也不觉得拿女人的钱有什么不妥,便接了过来,道:“谢谢。”
“报仇的心理太强,是很容易迷失的。”郑大夫提醒道,“我知道你的身世不简单,也看得出你不想提起,我便不再多问了。只是,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相信你……”
“我知道,谢谢。”无名还没等郑大夫说完便起身抢过话来,因为他怕等郑大夫说完,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我想,我该走了。郑大夫,我想问你,我们是朋友吗?”
郑晓依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笑道:“当然是。”
“晓依。”无名轻声唤道,嘴唇微微一颤,不自觉地向郑晓依的樱唇移去。郑晓依愣愣地站在哪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带走了她的心跳,让她的呼吸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她有些害怕,却又无法抗拒,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一个人的声音打破了这气氛:“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