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不是大家想象中的总是昏昏暗暗,黑黢黢的,到处都是一片墨色。
魔界也是有白天黑夜的。
若是,非要有个形容,大概有点像人间的某些原始部落,除了民风开化,地广人稀之外,其实与人间是没什么两样的。
因为魔本身生而强大,所以受天道制衡,他们的数量始终不是太多——因此魔界地广人稀,便是魔都也没有人间都城那么繁华。
魔宫更是一片寂寥。
我着一身轻而巧黑色长裙,只是拿玄绫发带把头发随便绑了一绑就来了――今天尤其出门又急,连洗都没来得及洗一下,实在是有些蓬头垢面……这种情况下,我可不愿意别人记住我的脸,没得平白丢了我品行高洁的神名。
于是,脸上遮着三尺玄纱,又在外面扣了一顶大大的黑色帽子,一圈帽沿垂下七尺黑纱,与面纱一起里三层外三层地把我的脸包了个严严实实。
正当我为自己的机智感到骄傲的时候,却有一个有些膘肥体壮的魔向我走来,“站住,你是哪个魔王宫里的?”
我定睛一看,不是熟人,解释道:“我是受魔后邀请来给魔君医毒的。”
“胡说八道!我们魔君没有魔后!”
果然没有吗……他果然还没有放下她啊。
手握剧本的我又开始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怎么可能?十二年前你们魔后三催四请我才答应了说来看看的,怎么我来了你们又说没有魔后?这不是耍我吗?”
一听是十二年前的事,这魔的态度立马有了转变,语气也缓和了几分:“……你说是我们魔后去请的你,有证据吗?”
“当然有了。”我将刚从千溟塔顶拿来的遮云剑递出来,“这个是你们魔后当年留下的,说我只要将此剑呈给你们魔君,他自会认得。若果你不信,可以与我一同面见你们魔君。”
“那,你跟我来吧”这魔倒是没有与我多废话,转身就带着我进了魔宫大内。
印象中魔宫是血红色和黑色相间的,极其华丽而神秘的地方,主殿更是有些巍峨得不像话。
可如今却四处都垂着雪白的帷幔,见不到一丁点的红色了,没印象中那么神秘,倒有些肃穆和凄凉。
难道,他还在为她服丧?
“魔宫有哪位大人物去世了吗?”
“是魔后。”
“魔后?魔后逝了?”我故作惊讶,心里却是一沉,万万没想到他的执念竟如此之深,整整十二年,他居然为她守孝至今。
“唉,就是十二年前的事……你也知道魔君中了毒。魔后为了给我们君上解毒,带着九大魔王到仙界去,想用一下他们的一个水池子,没想到仙界那帮畜牲说什么都不肯。我们魔后为了让九大魔王护送魔君去那池子,自个儿对战他们好多人。结果等魔君解毒回来的时候,他们都不见了,魔后也不见了。后来仙界传来消息,说是魔后战死在那里,被一个黑衣女子带走了尸体。魔君得知此事后,不吃不喝也不理事整整七天,七天后下令群魔服丧三十六年,倒是准许大家婚嫁,只是魔君再不穿红了。”
溟烟不穿红了?他那么喜欢穿红的一个人!看来,他过得比我想象中要难多了……
“那这么说来,魔君这十二年来过得很是伤怀了。”
“可不是嘛……到了,你跟我进来吧”
“好,魔使大人请。”
魔宫君主殿里头更是一片素白,半点魔气也无,所过之处唯一的颜色便是一株株盛开的曼陀罗花。
我一路跟着这个魔通过了长长的空荡荡的前殿,绕过了一扇屏风来到了后殿外门。此魔叫我在这里稍等片刻,他代我去向溟烟通报。
不多时,他就出来了,恭恭敬敬地请我进去,“魔君在里面等你,请务必将魔君的毒医好。”
其实我说来为魔君解毒,我也只是说说罢了。因为我知道他的毒早都已经解了,我不过是寻个由头,来见他一面罢了。
怎么?听他这意思,溟烟这毒倒真是没解成?还是有什么别的情况了?
我怀着疑问,点了点头,向魔使道了谢,向内殿去了。
内殿更是萧索。
外殿暂且还有几个魔婢洒扫,伺候——这里头,却真真是没有第二个人了。
内殿里到处都是她的画像,有笑有怒,有静有动,有坐有卧,铺天盖地的,都是她。
而他一身白衣,长发逶迤,就在窗下的案边,执着笔,正画着又一个她——杆杆修竹间,挑灯看剑的她。
我离了他有些距离,遥遥打量了他半晌。
他瘦了,瘦了很多。
若说之前他是丰神俊朗,狷狂恣意的天之骄子,如今却像是瘦骨嶙峋,病病怏怏的丧家之犬。
“溟烟。”
我把名字喊过去,他却没有理。
这还得了?哪里有半点魔君的样子?哪里还有她当年爱得死去活来的样子?这心灰意冷,万念俱灰的……我还怎么指着他好好地闹一闹这仙界?
哎呀,怎么一不小心把心里话给讲出来了……
我有些生气,没有控制住语气,也没有拿捏好身份,有些失望的,冷冷的又一次喊了他的名字:“溟烟。”
这次他倒是理我了,不过却是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拿笔沾了沾墨,道:“给我看看。”
“你想看什么?”
这次他倒是抬头了,看向我的却不再是我印象中那如星光璀璨的眼睛。
“那……是遮云吗?”
我更气了,扬手便将遮云剑击出剑鞘,携万钧之势将之死死地钉在他的脚下,“你好好看看吧,好好看看是还是不是!”
剑光几乎映在他的脸上,可是,他甚至没有勇气去碰遮云。
心怀执念的他竟然胆小至此。
他只是长久地注视着遮云,不言不语,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我的耐心,一点一点地耗尽。
“溟烟,你就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卿不负尚且略问我一问,他倒是只顾着伤心,连话都不说一句了吗?这两个人,怎么一个比一个烦人呢?
再次开口,他的声音却有点哑得像烟皇那个大师兄士羲:“她在哪?”
“在这人世间,等着与你重逢。”
“带我去找她,求你。”
“溟烟,若我这次来,见到的你是往常那个自信到甚至有些自负的你,我说不定真的会带你去见她一面,可现在的你,我是半点都不愿意帮。”
“求你……”
怎么回事,他那棱角分明的下颌流下来的晶莹剔透的是什么东西?口水?
……我去,居然是眼泪!哭了?
“没用!溟烟,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溟烟?求我?你拿什么求我?堂堂魔君就沦落到这个份上?溟烟你太让我失望了!”
哭哭哭!哭有用吗?再说我都说了她还活着,他还哭个什么劲?气死我了!
“我,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我派出数万魔师前前后后找了她这么多年,却一丁点进展都没有……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走投无路?溟烟,你到底还记不记得,她跟你说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