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星月带着面具,一身素衣,长发扎成辫子垂落在胸前,从船上慢慢走下来,看着无比熟悉的街道,看着无比熟悉的面孔,心中酸胀不已。
走到那个露天茶水铺,说道:“小二,来壶茶。”
“好嘞,来啰!小姐请慢用。”
干干净净的桌面,小儿利索的上了茶水。
倒出一杯茶,入口却不是一般的茶,这是上好的龙井。
疑惑的叫来了小二,问道:“我没有要龙井,你是不是上错了?”
“没有呀,哦,小姐,你是从外地来的吧,我听你这口音像是本地人,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小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萧星月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这龙井是我们白鹭湾萧老爷最爱喝的茶,萧大小姐每次来我这里讨茶喝都是要的这个,如今萧老爷不在了,萧大小姐也被扣在了卧龙深处。”
小二哽咽道:“不过我们萧小姐可机灵了,我相信她肯定会回来的,眼看已经快两个月了,我就想着,只要我给每一位女客人都上一壶龙井,说不定那个冒冒失失的萧小姐又要从哪里冒出来,指着龙井说:给本大小姐也来一壶。”
萧星月别开头,眼中泪水滚腾,死咬牙关,憋着呜咽声。
旁边又来了客人,小二被叫了过去。
看着金马河水面,仿佛秋韵还在身边拿着包袱,一脸小怨妇的模样,而船上下来了马车。。。
有很多东西变了,又有许多没有变,泪水终是落了下来,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而自己早已不是当时的萧星月,可能永远都无法再叫出那声“本大小姐”了。
萧星月抹掉下巴上的泪水,饮尽杯中龙井茶,将杯子倒扣在桌面上,又将茶盖靠在杯子边,才放上五文钱。
起身离开。
等小二过来收摊时看见这一幕,忽然泪水纵横,颤抖着拿着那五文钱,大声呼喊:“萧小姐回来了,我们的大小姐回来了!”
那边因为小二的一句话惊起千层浪,而萧星月早已隐入人群。
因为今天是清明节,家家户户都要去上坟,所以买东西的人都很多,可是以往人最少的一角,今天却人满为患。
那个地方是西街最好吃的臭豆腐,以往人很少,因为有很多人受不了那个臭味,所以生意很冷清,但是也有几个死心眼的买家,就像是萧府,每天都会从他那里买一点。
看着大排长龙的队伍,萧星月默默的站在尾端,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见能遮住脸,又才放下手,左手和右手都被绷带包扎着,又是素衣,看上去有几分怪异,引了不少人侧目。
站在萧星月前面的是一位老婆婆,回头看了看萧星月的手,又看看萧星月的脸,眼中有些模糊,忍不住多看了萧星月几眼,说道:“这位小姐,你和一个人真像,这脸的轮廓太像了。”
萧星月抿嘴,道:“婆婆是说萧小姐吗?”
“嗯,嗯。”老婆婆眼中闪烁着激动,语气中惋惜,无奈:“如果那个小丫头回来了就好了,回来了就好了。”
萧星月问道:“那,婆婆,我能问一下吗?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老婆婆解释道:“哦,你说这个呀,我们是要去给萧老爷扫墓,萧老爷最爱吃这家臭豆腐了,就和当年萧夫人一样,我们给他带着这臭豆腐,再带几斤烤肉,他呀,肯定会很开心的。”
萧星月的手指轻颤,慢慢握成拳,对老婆婆点点头,微微一笑,道:“我也是这么打算的。”
这时旁边有点轰动,是李伯!
“李伯,来来来,你先买吧。”
李伯一身白衣,人仿佛苍老了十多岁,摇摇头:“不用不用,你们先买吧。”
李伯!
萧星月眼中泪花再次涌现,这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李伯呀,李伯瘦了,也没往日有精神了,头上的白发又增多了。
李伯,星月好想你。。。
仿佛是感知到了萧星月的目光,李伯朝萧星月这个方向看过来,萧星月下意识的转头,躲避李伯的实现。
李伯只是看了两眼萧星月,又摇摇头,嘟囔了句:“小姐怎么可能在这里呢?”
排队的人分成两队,一队一个的走,场面井然有序,速度也快,没多久就拍到了萧星月,萧星月看了看卖臭豆腐的老夫妻,苦笑一声,这二位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
萧星月拿了臭豆腐,漫无目的的在白鹭湾走着,见三山具在,一江仍流,忽然有些恍然如梦。
上一次她是什么时候在白鹭湾平静的走过?
忽然有些记不太清楚了。
不知不觉已走到了南山上,摘下面具,看着日落余晖,心中怅然若失。
上一次坐在这里,是和苏木一起,记忆中的那个夜晚很模糊,记得那晚好像又喝了桃花酿,还是他亲手做的。
“佳人?你是说我吗?还是第一次真心实意的主动夸我耶。”
“哦?是吗?什么佳人?我说过吗?这哪里有佳人,明明只有萧老,老,嗷!你这么又拧我耳朵!”
“还说吗?”
“不敢了,不敢了,疼呀。”
那晚两人打闹,虽然不是甜言蜜语,可是却很真实,很让人向往,就如同山涧溪流,虽然曲折,却很甘甜。
萧星月苦笑:“苏木,你对我究竟有没有爱?是我太傻,还是你的演技太好了?为什么我只要想起一点点以前到事情,就会淡化一份对你的怨?你这个人好可恶,真的好可恶。”
一念桃花,诺承百年,问起思忆,君妻不悔。舞姿翩翩白衣沾,花落一世染尘缘,醉酿心扉时光韵,清尘逍遥桃香寸。
感觉喉咙一阵腥甜紧接着就是一大口鲜血。
“咳咳咳,咳咳。”
萧星月左手撑在石头上,右手捂着嘴,猛咳。
看着一地的鲜血,萧星月心中反而平静了。。。
卧龙深处。
苏木正在闭关修炼,忽然心口又是一阵绞痛,被逼无奈只好停下,捂着心口,等待着这阵疼痛缓过去。
这几日不知怎么了,心口绞痛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可是他身体并没有什么异样,也就先忍着,等出关后再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缓了一会儿觉得差不多了,正准备继续,却没想到从上面的小窗户中飘进来了几瓣桃花。
看着看着,思绪不禁就飘的远了些。
在桃花城里,萧星月站在船头蹦蹦跳跳,还问了句“木头,这里真的好好看,我们以后再来玩好不好?”。
当时他好像并没有回答她。。。
苏木眨眨眼,将面对的桃花花瓣一瓣一瓣捡起来,这时却发生了异常。
那几瓣花瓣在空中盘旋,围成一个圆,紧接着就出现了画面。
一个红衣裙摆出现在苏木的眼前,画面中的场景苏木很熟悉,那时苏玄越的书房!
画面继续着。
穿着红衣裙摆的人迟迟看不见面孔,就这能看见她腰部以下,虽然看不见人的脸,但也能确定是一个女子,而且她身上还散发着妖气。
紧接着正坐在书案上的苏玄越出现在画面里,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忽然天旋地转,画面有变成了苏玄越倒在地上,而那个红衣女子手中拿着。。。
七步玲!!!
结界罩住苏玄越,两人又说了什么,总之苏玄越脸色很不好看,还有慌乱之意,最后那女子可能是不耐烦了,直接用七步玲击碎苏玄越的神识,苏玄越再也没有睁眼。
那女子扔下七步玲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血慢慢浸染了七步玲,房间陷入了无尽寂静。
画面没有完,萧风推门进来了,他的脸色很震惊,又看见了地上的七步玲,慌忙捡起来,放进自己的怀里。
画面到这里结束了,花瓣又飘落在了地上。
苏木瞪大眼睛,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嘴里嘟囔着:“不可能。”
可是,可是普天之下能运用七步玲了的人除了萧星月还会有谁?
而且萧星月身上的那是妖气,苏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所以在鬼村她会帮青葙,在莱芜城为救离殇不惜与他为敌,这一切都可以说的通。
因为萧星月是妖。
苏木在震惊中丝毫没有注意到一瓣花瓣化作黑烟融入了他的身体。。。。
苏墨和秦七七还有苏以川正在用晚膳,苏木突然红着眼闯进来,怒吼道:“萧星月呢!她在哪!”
苏以川被问迷糊了:“三弟,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突然出来了?”
“我问你们她在哪里!”苏木此时眼睛红的吓人。
苏以川正要说在怀春楼,却被苏墨抢先说道:“白鹭湾,十日归。”
苏以川也吼道:“什么!大哥!你疯了吗!你怎么能让她离开。”
秦七七道:“今天是清明节,她五日前过来求了一晚上,她只是像回去祭拜一下她的父亲。”
这时苏木忽然笑了:“她配吗?她就是个妖!她用七步玲杀了父亲,却被萧风顶了罪,她还在我们面前装无辜,这种人她配吗!”
苏墨和苏以川完全震惊了。
萧星月是妖,萧星月才是他们真正的杀父仇人,萧风只是爱女心切。。。。
“传我命令!倾全府弟子前去白鹭湾追杀妖女!”
白鹭湾。
萧风的坟墓和青灵的合葬了,看着焕然一新的墓碑,萧星月才笑出声:“爹,你现在很开心对不对?你终于和娘在一起了,你们来世一定要好好的,做一对平凡夫妻,男耕女织,一定要恩爱无比。”
“娘,对不起,女儿辜负了你的教导,女儿很没用,别说保护白鹭湾,现在就连自己也保护不了,但是,娘,你放心,我绝对没有在他们的面前哭,我一定会坚强的。”
“爹,娘,爱这个字真的好苦,世上有没有一种忘情药?就是吃了就能忘记爱情的那种,听说孟婆汤有这个能力,可是却是忘记全部的记忆。”
“你们转世的时候千万不要喝,人间太大,我怕你们找不到。”
“娘,如果这一切都是梦那该多好,梦醒了,我就有娘,有爹,有哥哥,还有小小,秋韵,李伯,忆南,文泽师兄,好多好多人,我们所有人都在一起,我也没有预言,也就不会和卧龙深处定亲,不会逃婚,不会遇见苏木,那样我就可以去找我的木头,这样我们一家人生活在一起。”
那好多好呀。。。。
萧星月跪在坟前,不知道说了多少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觉得就应该有什么说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
毕竟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祭拜完后,还想着回萧府一趟,因为萧溪行的腿不知道怎么样了,可是天亮之后她就必须要动身,因为她十天之内必须再回去。
面具又从新带回了脸上,慢慢转身,离开了那片墓地,又走到了大街上。
在回来的路上,萧星月听到不少有关她的传闻,不是什么妖女就是什么扫把星。
说,鬼村,桃花城的惨事都是因为她才会出现。
萧星月也才明白原来你不管做再多的好事,都会因为你的另一件事而变臭。
就像一个小偷,天天偷东西,可是有一天他擒住了另一个小偷,那他就是好人,可是当一个做尽无数好事的好人偷了东西,那么就会成为饭前茶语的诟病,世道就是这般,可是公道也自在人心。
没有永远的秘密,只是要看包裹着秘密的那层布什么时候被捅坏。
当回到白鹭湾之后那些流言蜚语并没有出现,有的只有等待孩子回家的家人。。。
“哎,你听说了吗?大小姐回来了,可是她好像一直在躲着我们。”
“听说了,当时是在金马河边的茶馆里,可是等小二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那肯定是小姐偷偷跑回来的,小姐肯定在祭奠老爷。”
“好了别说了,小姐跑出来,肯定会有人来找,这件事就闷在心里,别让有居心的人发现了,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如果有看着陌生的人问起,就掩盖过去,知道了吗?”
“哼,怕什么,小姐在白鹭湾有谁敢欺负她,我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报仇。”
“就是,怕什么呀,小姐回都回来了,干嘛还回去!他们敢来抢人,有本事就杀过来呀,到时候我第一个上!”
萧星月从那几个人身边路过,心中满是感动,原本伤痕累累的心,又奇迹般的好了。
谢谢你们。。。
萧府书房内。
萧溪行,小小,秋韵都在屋子里静静的呆着,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又过了一会儿,书房的门被推开,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过去。
萧星月推门进来,看着坐在上面等萧溪行,差点哭出声。
“小姐!”
“星月姐姐!”
两人立刻围了过去。
“小姐,秋韵就知道,小姐一定会回来的。”
“星月姐姐,小小好想你,你的手怎么了?怎么包扎着?星月姐姐你是不是受伤了?”
萧星月哽咽道:“小小,秋韵,我没事,你们不用担心,乖,你们两个不要哭了。”
三个人抱作一团,其中两人哭的稀里哗啦。
萧溪行的眼眶也红润起来,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过来哥哥这里。”
萧星月轻轻推开怀里的两人,一下猛扑进了萧溪行的怀里。
“哥哥,哥哥,哥哥,我好想你们,哥哥。”
萧溪行搂住萧星月,眼泪也流了下来。
看着萧星月的这番面目,他的心都要碎了,身体看着就很虚弱,手上也还包扎着,整个人看上去瘦弱极了。
“小妹,我的小妹,让哥哥好好看看你。”
就想摘掉萧星月脸上的面具,可是却被萧星月躲开:“哥哥不要看!”
萧溪行顿时浮上了一个念头:“小妹,你的脸。。。”
“哥哥,不要再说了。”萧星月摇晃着头,又把脸埋在萧溪行的怀里。
秋韵抱着小小在一边不停的哭,萧溪行和萧星月也紧紧的抱在一起。
屋子里莫名的伤感。
过了许久,萧溪行才质问道:“你不是每十五天给我写一次信吗?你不是说你过的还不错吗?你为什么要骗哥哥?”
萧星月疑惑皱眉,摇摇头,道:“哥哥,我从来就没有给你写过信,苏木不让我与白鹭湾有半分联系,就算我写了,也传递不到你的手里呀。”
萧溪行从书案上取过来四五张信,道:“这个字迹确实是你的,我不可能认错。”
萧星月接过来看,确实是和自己字迹一摸一样,也是震惊了一把。
道:“怎么会这样,究竟是什么人?”
萧溪行又从怀中取出七步玲,萧星月道:“七步玲怎么会在哥哥这里?”
萧溪行推测道:“只是从爹的怀里发现的,我估计是有人用七步玲杀害了苏老家主,想要嫁祸给你,却没想到被爹遇见,爹为了保护你,就把七步玲藏了起来,替那个人背了锅。”
小小道:“可是七步玲不是只有星月姐姐才能用吗?那个人怎么能用七步玲杀人?而且那个人什么时候拿了七步玲?”
小小问的不错,七步玲萧星月向来不离身,也只有萧星月一人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