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一架马车驶进了雒城。
雒城为安河郡之首府,按理说应该是最乱的地界,但看起来并不是那样。
比起城外,城内设施房屋等虽然老旧失修,但尚且完整。
看来上任安河王的英魂仍护卫着这里,让这座老城以尚且完好的姿态迎接着白鹿一行。
此时正是白天,街上来来往往还算热闹,这架虽然华丽但伤痕累累的马车吸引了许多人的注意。
车是好车,只是马都不是什么好马。
一匹灰而老,一匹白而小,一匹黑而凶……还有一头明显是凑数的……毛驴。
车上四人皆默不作声。
徐春秋呆望着窗外风景,脸上百感交集。
白鹿枕在楚越人腿上艰难地补着觉,这一路上他实在受累太多,山贼多如牛毛,怎么也打不干净,还要提防着别人将马伤了,不然还得四处找马。
楚越人翻着书,时不时揉一把白鹿狗头。
碍于皇后干娘的警告他没法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告诉白鹿。
也没法旁敲侧击地提醒。
那宦官就是皇后身边的眼线,一直看着他呢。
小白啊小白,你要发达了。
少年就算是小憩也皱着眉,梦里烧了十年的大火,上一秒还在父母怀抱里无忧地笑,下一秒就被李将军拎着领子拽上马,哭着喊着,也没人搭理。
画面又那么一转,雍亭她站在那深朱色宫墙边,笑着问哥哥几时可接她回家。
楚越人就这么听着白鹿心音,忍着把这厮拍醒的冲动,楚少爷楚少爷使不得,我们还指望这小破孩子干活。
画面再一转,只见李微霜正蹲在那儿逗猫,俶尔她抱着那猫,笑得十分可爱。
“哎,白鹿,我会一直等你,我哪儿也不去。”
梦到这里,少年的眉头才舒缓开来,嘴角也扬了起来。
“真羡慕你们这群心里有人的,”楚越人喃喃,“可怜我一个孤家寡人,在这里凄凄惨惨戚戚。”
“这破地方变化真大。”徐春秋叹气,“也难怪……五爷已经去了十年了……真快。”
“可惜他的墓不在这里。”楚越人接过他话茬,“雍离权被处以极刑那天,我去送了他最后一程。”
“……”
“徐三儿你,绝不是一厢情愿。”
那男人被凌迟的时候,看着的,是勉强逃过一劫的、在刑台下哭成了泪人儿的徐春秋。
想着的,是再也回不去的往日。
“哈……小屁孩子懂什么。”徐春秋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些刻意。
“啊哈哈也是。”亲手埋葬了血肉模糊的爱人的你,确实有资格对别人说那么一句“懂什么”。
“到了。”
马车停下的一瞬间,那宦官睁开眼睛,开口。
……
“啊…本来以为小姐这辈子都不会进宫来着,没想到这么快。”翡翠收拾着衣服细软之类的东西,“女官啊,女官是做什么的?”
“我主要负责皇太女的起居和学业,”微霜将这段时间学的书全部捆了,放到小箱子里,“也就是生活老师和助教。”
“助教……?小姐又在说些奇怪话了。”翡翠笑笑,“咱们女人也能当太子呢,我怪好奇的,女人穿的龙袍跟男人穿的式样会不会不一样?”
“肯定不一样。”微霜抿着嘴笑,“好了快些收拾,我们要跟姨母一起进宫去。”
名为小玉的猫儿跳上窗台,甩甩尾巴。
微霜挠了挠它下巴:“抱歉啦,以后就很难见到了。”
“喵。”
“我也要一起去。”跟着猫儿一起进来的,是被微霜抛在脑后的,惨遭师父抛弃的酸菜。
“哎?”微霜脑子一空,这才想起来自己确实还带了这个小家伙回李府来着,好像是叫什么菜?
“榨菜?”
“是酸菜。”酸菜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一改平日里冰雪可爱的模样。
他径直跳上箱子,盘腿坐在上面。
“李微霜,你要是想知道些什么,就带上我。”他说着,语气高深莫测,“这不只是为你好,也为了那个天命之子。
现在已经有人因你而死了。带上我,哪怕是为了你自己。”
“等等,你说已经有人因为我死了……”微霜顾及到此时还有他人在场,连忙噤声。
她这才注意到那猫儿似乎很久没有动过了,翡翠也是,此时正保持着叠衣服的姿势,一动不动。
“我擦,时间静止。”微霜睁大眼睛。
这算是她第二次看到天衍处的超能力?
相比之下他师父的猪突猛进简直太低配了。
“天衍处很神秘。”酸菜从怀中掏出小球向上抛去,看着那东西悬在半空。
“你现在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我知道你从何而来,我也知道你最终会到哪里去。
你改变了既定的未来,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他盯着那不断变化颜色的小球,直到它变暗变黑,最后慢慢粉碎成尘埃。
“我会一直看着你,你是这个世界的black sheep,必须要盯着你。”
“black sheep……你到底是什么人?”听到熟悉但绝不可能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语言,微霜震惊了,“你到底是谁?”
“我是ruler。”酸菜露出笑容,“这个世界的‘裁定者’,当然我并不是这幅模样,这只是我的映像之一……”
他说着闭上眼彻底静止不动,一旁的小玉则转过头,一双猫眼看向微霜。
“我无处不在。”
它说着,从窗台跳了下去,毛茸茸的身子蹭着微霜的小腿,“我会用酸菜的眼睛监视你,别想甩掉他,你这小黑绵羊。酸菜是个很有用的孩子,特别是对你而言,你迟早会看到的。”
“额,我能问你个问题吗…”微霜被他蹭的有些发毛。
“啊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那个有挺多名字和挺多张脸的孩子……裴时羽、白鹿、琥珀、碧玺,都是他,区区人类,了不起。”ruler停下来,舔着自己的爪子。
“他为什么是天命?这是生下来就注定的事情,他是一把刀,所有试图坐上龙椅的人头上都要悬着这把刀。要么把他折了,要么被他杀死,只有这两种可能。”
“所以在小说里,雍景明杀了白鹿。”微霜开口。
“嗯哼,那是既定的未来啦,不过那个女人真聪明,想把天命变成自己的东西,可喜可贺。”ruler呲起牙发出嘶嘶声,“你们都是不按游戏规则来的家伙……要监视好…监视好……”
嘶嘶声逐渐弱了下去,与之对应的,是重又流逝的时间。
小玉惊恐地喵喵叫了起来。
翡翠将手边衣物叠好,忙去哄那猫儿,呆呆盘腿坐着的酸菜施施然打了个哈欠。
“咦……我怎么会在这里……?”
一切回复正常,刚刚发生的,仿佛不过是一层戳不透的梦境。
“……”ruler为什么找上她?为什么要警告她?为什么要监视她?
她不安地咬着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