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影楼。
“小老板。”
白鹿勉强抬手表示回应,身上的深色衣服沾血不太显,但也被濡湿,刚刚耽误太久简单包扎的伤口都裂开了。
他现在急需重新包扎。
“徐三儿呢?”
“在里屋。”
跌跌撞撞推开重重纸门直至最后一层,带着熟悉气味的旧房间令人安心,早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怎么回事,受这么重的伤。”徐春秋扶他坐下给他更衣,“去打虎了?”
“被熊打了——你才是,脸上这伤是怎么回事?”白鹿看那人脸上还带着红印子,随口问了一声。
“这个啊。被人推了一下就撞在柱子上了。”徐春秋哂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一下揭开少年带血的里衣。
旧伤带新伤,层层叠叠,还没好完全就又添了新疤,真是触目惊心。
“谁推的你?”
“李家大少爷。”徐春秋道,“好说歹说给他说通了,猛虎再颓废也是猛虎,这世道这么乱,他就这么一直浑浑噩噩地睡下去,于他于我们都不好。”
“调动城中金吾卫的虎符确实在他手里。就算称病在家躺了两三年,他也还是这破烂王朝的兵部少卿。”白鹿嘁了一声,“疯子称帝,跛子掌兵。”
徐春秋一边给白鹿检查伤口,一边说道:“李家权力过大了,李将军在外守边,要说通敌造反不过也是顷刻之间的事。皇帝将他家人留在帝都,就是提防着他造反。”
“嗯。”
“说起来你跟李家那小姑娘缘分还没断?”
“我跟她没什么,楚越人造的谣还少么?”
“那就好。”徐春秋欣慰地点头,“如此我便放心了。”
白鹿心知眼前这人只是美在皮相。
他比自己要残忍许多。
虽然他只是从别人口中听过关于徐春秋的只言片语,但是也可以断定。
徐春秋此人不可小觑。
他可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人,他的过去,他的未来,完完全全地被皇帝毁掉了。
以至于他的心态竟能永远保持愉悦。
毕竟么,在意不在意的都被杀了,也就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还好你不是能留下疤的体质。”徐春秋取了麻药塞他嘴里,“这次麻药劲儿大你可别张嘴,好歹对自己爱惜点啊。”
白鹿眨巴眨巴眼睛。现在他属于一说话嘴就能淌一地口水的状态,只能躺平乖乖接受治疗。
“还带个面具。”徐春秋给白鹿面具摘了,在他脸上揉了一把,“这脸上怎么也挨了一爪子?这么俊的脸破相了怎么办?”
“……”
白鹿觉得吧,自己可能还没有徐三儿平日里解剖的兔子有尊严。
“你今年满十六岁了罢?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不,比你这时候还要再小上两岁,也就是十多年前这个时候。”徐春秋一面给他治疗一面絮絮叨叨,“我还是寄人篱下靠脸吃饭的妓子,也不能说是妓子,毕竟又不卖艺又不卖身。”
“呜姆。”白鹿哼了一声表示在听。
“那时候啊,自己也没有个计划,每天就这么浑浑噩噩,得过且过。好不容易跟失散多年的家人重逢,却又害怕地躲起来。”
“后来啊,遇到了伍爷。在叛军里面跟着几个师傅学了点医术,就这么还算有些用处的活了下来。”
徐春秋口中的伍爷,是当年人人得而诛之的叛军首领,当今圣上的幼弟,安河王雍离权。
也是……父亲所拥护的人。兵败如山倒,败者无论多么高尚,也会被史官丑化成妖魔。
如今反叛军的势头被压抑,勉强活下来在暗处生存的残党则寄希望于即将成年的太子雍景明。
而白鹿跟随徐春秋一起创立末影楼并为之出生入死的目的,只有一个。
复仇。
刺杀当今圣上、报灭门之仇、救回自己未曾谋面的幼妹……他早就做好了觉悟。
即使当今圣上。
是他的外公。
“下回可别再搞得一身伤了。”徐春秋处理完毕给他裹上绷带,又给他一个结结实实的脑瓜崩,“静养着吧少年人,这半个月你可哪儿都别去啊!”
“……”
“等你伤好了,就安排你进宫。”徐春秋洗了手,漫不经心道,“有楚越人看着,李家那边你就不用去了。”
白鹿疑惑地看着他。
“毕竟我怎么忍心看你亲手解决掉那孩子呢?”徐春秋笑颜如花,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冷汗直冒。
!!
“毕竟我们的太子殿下可是嫌她碍眼呢。乖乖躺好睡吧,等醒来的时候……”徐春秋转身出门,剩下的话被彻底封在了门后。
这种情况下谁能睡得着啊!
白鹿猛力睁大双眼。
一定要去救那家伙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