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饭时,,郑子娟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铜官山市笔架山下的“市人民医院”肾内科病房。
孤独的正在绝望中胡思乱想的邢斌,猛然间发现病房门口站着个有点面熟的女人。她齐耳短发、略瘦,两只炯炯有神的眼晴有点忧郁,正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邢斌眨了眨眼,又摔了摔头,愣了愣神后,突然,大惊失色,这不是六年没见的娟子吗?她怎么来啦?“你,你是娟子吗?”见对方点了头,顿时抑制不住内心的忏悔、思念、激动,嚎啕大哭起来:“娟一一子,我要死了……”。
郑子娟之所以许久未进门、未作声,因为她真的给吓住了。那个一表人材、风流倜傥的斌子,他怎么瘦成这样?一张本来俊朗的脸上,只剩下一双无神的大眼睛。手臂上已毫无肌肉可见,那一双原先细长好看的手指,瘦地有点怕人。郑子娟艰难地慢慢地靠近邢斌病床边,刚要伸过手过去扶一下他,不想,邢斌一把抱住她的大腿:“娟子,我不想死,我才42岁呀……娟子,你终于回来啦,你知道吗?我这么多年,好孤独好苦呀。现在更没人理睬我了……”。
低头看着怀里这个曾经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如今这副可怜毫无气色的怂样子,郑子娟心中一阵酸楚,伴随着一串串泪水,她喃喃道:“在疼爱你的人面前,你永远是个孩子;在不爱你的人面前,你永远是条汉子。孙梅呢?那个美女呢?她怎么不在你身边?你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病成这样?”
面对郑子娲这一声声软软的责问,邢斌还能说什么呢?他抽泣了一会后,回答道:“娟子,我真的对不起你呀……老天有眼,这就是我的报应呀!”
“什么时候发现的,你身体不是一直都挺好的吗?”
“去年11月,开始只是不停地咳嗽,吃了半个月在药店买的止咳药,就是不见好。接着,晚上睡觉时又开始好怕冷。我以为是晚上加班受凉了,就跑到大浴场泡了泡澡。当时还行,可第二天还是咳还是怕冷。实在受不了了,就草草地在社区卫生所打了几瓶吊水。”
“为什么不去医院?人民医院、中医院不都在家门口吗?”
“唉,为了省钱也因为怕排队,关键是就没把它当回事,总觉得自己身体很好。后来还是天天咳嗽,怕冷也越来越厉害。这才去了市人民医院,先找了呼吸内科,该吃的药都吃了,仍然不见好。后来更是吃什么吐什么,就像女人怀孕一样,晚上睡觉躺不下来,常常只能坐一夜。从呼吸科到消化内科,最后,他们的主任把我转到了肾内科。结果,肾功能一查,肌酐数已达720。正常人只有80以下呀,医生立即就说,肾衰,即尿毒症,必需住院。娟子,医生要我立即做血液透析,一次就500多块钱,还要每周三次长期做下去,我一个下岗失业的人,哪有钱呀……”。
“做一次500多块?还要长期做下去!”郑小娟吃惊之余,不禁愤愤然:“你这六年都在干什么?好端端怎么得了这个病?”
“听医生说,熬夜,滥用消炎止痛药,过度劳累,吃的过咸和高嘌呤涮菜,都是导致肾功能衰竭的杀手。你走了后,我生活没规律,天天熬夜,长期在外面小摊子乱吃乱喝,不舒服就去药店买最便宜的消炎药……”
"你自作自受啊!怪得了谁……“
安顿了邢斌后,拖着疲惫的身体,郑子娟走进了医生办公室。她想详细地了解一邢斌的病情,以及下一步该做哪些事。真的就看着却死吗?她感到自己的头好重好重。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来过问邢斌的事。
郑孑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说“肾内科”,因而,有种敬畏感。走在宽大的走廊里,禁不住每走过一间病房,都好奇地探头望望。她万万没有想到,小小的铜官山市,竟然有这么多这样的病人。更使她没想到的是,除了老人外,还有不少年轻人,其中还不乏漂亮的年轻的女人。她被很很地震住了。
肾内科,作为诊疗急性肾小球肾炎、急进性肾小球肾炎、慢性肾小球肾炎、肾病综合征、IgA肾病、间质性肾炎、肾小管酸中毒、急性肾衰竭、慢性肾衰竭、膜性肾病、系统性红斑狼疮肾炎、高血压肾损害、糖尿病肾病等专科,其医生除了技术要好,还要脾气好,并善于语言表达。因为无论是原发性肾小球疾,还是继发性肾病中的糖尿病肾脏病和狼疮性肾炎等,,目前都是难以治愈的。只能是靠药物、血透、肾移植等进行控制,以延缓病人的生命。
因而,几乎每一个病人,特别是他们的家属,由于知识盲点带来的恐惧和手足无措,都会不停地问长问短,并四处寻医求药。于是,全国哪家医院能治好?有没有保守的方法供选择?作为一个女孩子,是做瘘子好还是长期插管好?饮食上应该吃什么不能吃什么?非要透析吗、一周透几次……一个又一个问题,每天重复向医生提出。
特别是有些年轻家属,在看了医嘱后,会立即上网查询。在网上看到了民办医院带有广告性质的一、二篇文章后,对照家人的治疗方案,会与主治医生“较劲”。长年累月的重复,没有好脾气和善于表达,是比较容易受到非议的。因为新来的病人,由于突然间得知自己得了这个不治之症后,尤其是一些50多以下的病人,都特别忧愁绝望。
邢斌的主治医生马春芳,就是一位特别善于深入浅出表达的女医生。每每病人情绪低落,甚至打算放弃治疗时,她都会像邻家大姐一样,时而严厉,时而温柔,一边分析你的病情,一边讲人生、讲理想、讲未来,并用本院大量的病案告诉你,只要端正心态,培合治疗,延存10年20年的生命是没有问题的。因而,老病号们都爱称她为“马姐”。
当马医生得知郑子娟是邢斌的重要“家属”后,又是一番“目前世界上超过5亿人患有不同的肾脏疾病,每年超过百万人口死于与慢性肾脏病相关的心脑血管疾病……。邢斌发现的太迟了,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即先进行血液透析……”的讲解。简明扼要,郑子娟一下子就明白了其迫切性。随后,她对马医生说:“不管有钱没钱,未来是肾移植还是长期血透,先度过眼前这一关。我去说服他……”
“那好,我等你,如同意,我就不下班了,马上手术植入插管,接着就带他去去做血液透析。”郑子娟受到了感动,起身给马医生和办公室的其它医生连鞠三个躬:“辛苦你们了,谢谢!”
生,还是死?想生,就听医生的,积极配合治疗。钱的问题,以后再想办法。想一死百了,我马上就坐下午火车回南京。……反正你死活本来也不关我的事。
面对前妻严厉地责问,邢斌吓的不敢作声了。六年没见面了,六年间自顾不暇的四季冷暖中,他更加缅怀郑子娟对他的好。此刻孤独无助的邢斌,好盼望郑子娟能多陪陪自己。在郑子娟坚定的眼神下,邢斌决定听郑子娟的话,接受血液透析。
其实,住院三天来,在肾内科的72小时所见所闻中,邢斌已渐渐明白,企图抱着梦想,按照网上那些所谓“专科”医院、民间神医的宣传,去碰碰运气的计划,结果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太多的病友太多的教训,都是在全国跑了一圈后,累了身体,烧了钞票,受了委屈,误了病情。除非到更大的医院配型换了肾,还是乖乖地回到这里的“血液净化中心”进行血液透析。目前,治疗尿毒症只有两种办法,一是换肾,二是透析。而换肾,由于肾源紧缺,并不是你有钱就能做到的。因而,长期坚持血液透析是绝大多数病人唯一延续生命的办法。
然而,当马医生的助手王医生,将“深靜脉置管同意书”,展现在郑子娟面前,要她签字时,她犯愁了:“我不是他的家人,我能签吗?”
大家都愣住了,连同病房病友都诧异道:“你与他不是夫妻吗?”因为他明明看到的都是多年夫妻间的神态呀。
随护士一道进来,准备给邢斌做“深靜脉置管”手术的马医生,也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刚才不是说你是邢斌孩子妈妈吗……?”
“我是他的前妻,我们已离婚已六年了……。”
所有人都露出了惊叹而赞许的目光。马医生更是对着邢斌批评道:“这
么好的老婆,怎么搞丢了呀?一定是你花心了吧,看样子老天爷都要惩罚你了。”
好在邢斌的二哥送午饭来了,病人家属签字问题随即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