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车,我的朋友开过……”
李天元盯着前面的路,一边开车一边努力地回忆。
大约一分钟不到,就说:“是的,就是老四开的那辆车,记得他还牛逼哄哄地说,他在市区想怎么溜达就怎么溜达,原来狗X的玩假牌照。”
“老四?疤哥的手下?你是说这车,和疤老六有关……”
邵子谦似乎回忆起来了,半年前,约李天元去跳纱舞的那个人就叫老四,当时老四就说了是“疤哥请客”。
李天元却突然意识到什么,犹豫着不搭腔了。
别看李天元只是一个驾驶员,这个人还真有点复杂。
他在黔阳火车站土生土长,和道上人熟悉得很。
邵子谦听过这样一个很玄乎的传闻,电视台谁谁、或者谁谁的亲戚,要是钱包啊手机啊之类在火车站一带被偷了,用不着报警,找李天元就行。
李天元一个电话打过去,半个小时就会有人主动送回来。
李天元算不算道上的不好说,但是张口闭口都会提起道上的知名人物,包括一些富商如何发家、和谁有染等等隐秘的话题,他都能说得上一二。
记者们的好奇心本来就强烈,都喜欢听李天元吹牛,尽管他常常把牛皮吹破。
李天元是总监谌先娅的关系进来的,具体是什么关系,邵子谦不知道。
他来《聚焦民生》栏目的时候李天元就在的,资格比他老。
李天元属于栏目聘用,虽然是临时工,每个月也就五千左右的工资,但是五险一金、频道的年终奖、广告奖样样享受,一年算下来也是十多万。
李天元很知足,说是比开出租车强多了,好玩,轻松,收入又高。
正因为如此,李天元很在乎这份工作,干活也积极,还经常帮助新人扛摄像机脚架之类。
邵子谦很喜欢他这点,算是敬业的。
邵子谦觉察到了李天元的顾虑,也不勉强他,就自顾自就说了:“原来是疤老六的人找上来了,奇了怪了,邹鹏怎么会得罪到疤老六这样的人物?”
邵子谦这样说有两个目的,第一是他的确纳闷,疤老六大小也算个人物,怎么会和一个小记者过不去呢?第二,他想套李天元的话。
果然李天元憋不住了。
“邹鹏?……嘿嘿,小虾米都算不上,入不了疤老六的法眼。不过那辆车,老四的确开过。但不可能是疤老六的私车。”
提到车,李天元就兴奋起来:“我给你说老邵,疤老六的车我见过一次,两百多万的路虎揽胜运动版,我要是得开一次,咦??爽死了……”
的确,疤老六这个身份,没必要开一辆假牌照的车。
“要不,你打个电话给老四,问问疤老六的手下最近有没有什么动作……”
不等邵子谦说完,李天元立即牛眼一瞪:“老邵,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这事我不可能打听,老四也不可能会说,人家也有人家的商业机密。”
李天元实际上比邵子谦还大两岁,快三十八了。他叫邵子谦老邵,是一种尊重。
邵子谦也不勉强,不过心里已经将目标指向了疤老六。
心里想着疤老六,不觉就暗暗吃紧:邹鹏怎么会得罪了疤老六呢?
邹鹏是外省来的,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在黔阳没有什么亲人,结婚的时候都是邵子谦张罗的。
但是,邹鹏怎么会惹上了疤老六呢?这次"事故"会不会和早产奶有关系?
这样想着,邵子谦一整天都心神不宁。
晚上,他和罗红一道吃饭,想提醒罗红注意一些。
罗红一大早就知道邹鹏被打的事情,还和几个师兄师姐去医院看过邹鹏。栏目里的很多人都愤愤不平,心里沉甸甸的。
“小红,邹鹏估计还要个把星期才能出院,就让他多所休息几天。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我不在或者不能动的时候,你就跑点渣渣片算了,不要去搞什么深度报道……”
罗红点点头,说:“老师,频道对这事应该有点反应啊,要是泡泡都不冒一个,大家会不会感到失望啊,军心动摇呢……”
邵子谦立即打断:“领导的事情你就别操心了,现在你先管好自己,保护好自己。你出门、回家都要小心一点,看看有没有陌生人跟踪之类,这段时间最好都是打车上下班算了,晚上也把门反锁好,天黑就不要出门了!”
邵子谦喋喋不休地唠叨着,直接把罗红当一个孩子。
罗红似乎也愿意接受这样的唠叨,毕竟在外面读书这七年,就没有人这样对她唠叨过。
“老师,你说邹鹏这事……会不会和我们采访的早产奶有关系啊?”
这个问题邵子谦不是没有想过,但是他乐观地寻思着:一个资产达十多亿的奶业集团,不至于会采取这种下三滥手段来处理问题,何况邹鹏还是记者。
半年前在夜总会里他发现,雷胖子始终还是对记者有所忌惮的。
“现在不要乱猜,要说栏目里动摇军心了,就是你们在下面胡思乱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不要我做深度报道了。”
罗红这样反问,邵子谦就觉得自己刚刚的这番话有点自欺欺人了。
“咳咳,我不是……这叫不防一万防万一嘛,自己小心点总是好事啊,你啊,总爱钻牛角尖。”
话一说完,邵子谦又后悔了。
“钻牛角尖”,不也是自己传授给路红的吗?做记者,肯定是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才能寻找到真相的。
罗红没有再和邵子谦较劲了,她的聪明就在于,他知道邵子谦说的意思。
工作和生活是两码事。
一餐饭吃得郁闷,草草收场后,路红突然说:“老师,要不我去医院陪陪鹏哥……”
邵子谦跟不上罗红的思维。
“深更半夜的,要你陪啊,他又不是真的动不了了,那点伤对他来说小事情,老丁和我,之所以让他继续在医院待着,除了表示关心之外,是故意把事情搞大一点,引起警方的重视,到时也好找行凶者算账。”
罗红苦涩地笑了一下,这种思维,她不想有。
“那么……老师可不可以送我回家?”
邵子谦心里叹息:还真是个孩子。
“你打车上下班,还要谁送啊,我送了今天,明天呢?”
罗红噘着小嘴,微微地撒了一个小娇:“你刚刚那样说,我被吓到了,就算打车,我也要走那么一段路才到家的,大兴花园本身就散,回家那段路有僻静,下面又有一个夜市摊点,后面是一座荒山……”
邵子谦故作不耐烦:“行了行了,这个时候夜市摊点的人也不会发酒疯,我今天送你回去就是了。”
于是两人打车来到大兴花园。
冬季天黑得早,晚上七点,大兴花园已经沉入夜色。
下车后是夜市摊点,然后爬上台阶,走一段平路,又是台阶,再走一段平路,转个弯儿,最后一栋就是罗红的出租屋。
昏暗的路灯,像个醉鬼浑浊的眼睛,有点渗人。
前面树影闪动,让人怀疑阴影里藏着一穷凶极恶的歹徒,或者一只鬼……
罗红不觉挽住了邵子谦的手臂。
邵子谦愣了一下,看天色黑尽,周边无人,也就没有拒绝,任由她越挽越紧。
罗红突然步子迈得非常缓慢,甚至不想挪动,皮皮地吊着邵子谦的胳膊,由他拖着走。
仿佛邵子谦的臂弯,就是罗红的安全带。
这种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