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这是写了什么啊?”
成林将最后一盏灯放开,孔明灯如小小树叶一样慢慢飘向天空,跟天空逐渐融为一体。
孔明灯上鬼画符一般的字体从手中飞走。
“你猜啊。”
顾锦舒躺在树杈上,用胳膊枕着脑袋,裹着厚厚的披风,另一只手拎着个小酒壶,在树杈上看着这夜色。
“少爷您还真是一天一出的。不过,这大过年的,放这么多,真的没事吗?”成林有些担忧。
“不用担心。”顾锦舒喝了口酒含含糊糊的说,“那些个糟老头都忙着跟自己的小情人过节呢,哪有空管我?”
“少爷!”成林跺脚,“别喝这么多!等下就醉倒在树上了!我可不上树把少爷接下来!”
“住嘴。”
顾少爷一只手撑着坐起来,又喝了一口,胳膊空中晃荡了几下,“成林你小子居然跟那些人一样!那平日母亲不给我喝,这大过年的我尝尝鲜还不可以吗?”
成林语塞,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嘭的一声,装有酒的酒壶掉了下来,酒香在树下满溢,顾锦舒从树上跳下来,自顾自的走开。
不喝了,这酒,不过如此,又涩又夹,这种东西怎么能用来消愁呢?起码得去个春晓楼叫十几二十个姑娘唱曲歌舞才能尽兴,不过大人都总这么玄乎,不懂。
“少爷!等等我!”
成林裹着吃食颠颠的跟上。
……
美婢轻手轻脚的走到太子身边,文太子正专心看书,对美婢的动作没有半分反应,美婢轻轻撵起上好的墨锭磨墨,墨香渐渐溢出,“殿下,该歇息了,今日您已经学够了,娘娘那边让人传话说要看着殿下的。”
文致轩将书本慢慢合上,在台上吹了许久的风,又看了这许久的书,只觉得自己脑袋有些发胀,他伸出手指在眉心用力捻动。
文致轩站起来,美婢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跟在太子身后。
太子拿起了斗篷。
看样子是要外出,美婢自然不敢多问,只是跟在殿下身后。
“噢,我还想去看看母后,你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吧。”文太子似乎想到什么,朝身后的美婢轻轻开口。
美婢应下,心里暖暖,手上忙的去取灯笼,脚下连忙追上去,脸上更是绯红一片。
俩人走出东宫,走过凉亭,跨过牡丹园,来到御花园。由于是年关,皇帝的晚宴结束,大家伙都在自家主子那里讨采头,留下来值守的侍卫少些,御花园冷清清的。
一抹白色从天而降。
文致轩皱了皱眉,看着这个从天而降被卡在树杈上的不明物体,眉头皱在一起。
“殿下!”美婢上前。
“擅自在京中燃放这种孔明灯,怕是不合规矩吧。”
岂止不合规矩,私自在京中放这些东西可是死罪!若是这些玩意儿不进宫里还好,这一进宫里,放这玩意的可就要被当作犯人抓起来的,谁知道这随随便便的一把火要烧了哪家……
文致轩的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他走过去,掂脚,将挂在树上的孔明灯摘了下来,孔明灯的蜡烛已经燃尽,骨架也略有破损,做工算不得有多精致。
孔明灯上还写了字?
文致轩将孔明灯摆正,看着这一团翻江倒海的字,倒是一下子笑了出来。
刘元是个王八蛋。纸上是这么写的。
这么不堪入目的字,这么直来直去的语气,除了他那个整天不谙世事的表弟搞出来的,还能有谁?
不过,这个刘元,不是刘家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表亲?听说跟顾锦舒关系还不错来着,怎么?这么快就闹掰了?
小孩子的友谊就是这样,我若是看不惯你,就在背后说你的坏话。
果然小孩子……
“殿下,这事要告诉圣上吗?”
明明刚刚还神情严肃的殿下突然笑了,殿下摆摆手,“不用了,今日年关,不要去打扰父皇了,这些东西,你等下找人收拾了吧。”
美婢不懂,却还是应下了。
只见谪仙一般的殿下将孔明灯上写了字的纸给扯了下来,折了几下塞进口袋里。美婢心中震惊,却是在脸上没有任何表现,不多说,也不多看。
“走吧。”殿下轻甩袖子,领着美婢大步离开御花园。
……
时间真的过得很快,就像春禾以为自己当了老夫人的贴身丫鬟,就能贴身伺候老夫人,还一度担心自己会被改名。
但其实她的生活事实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变化,她依然打杂,虽然有幸被调过来,但是大家都没有拿她当一回事,特别是海棠姐姐,听说她是伺候老夫人的备用人选,却被自己给截胡了,好在海棠并不是小气又小心眼的女人,不然春禾得够呛,不过她现在过得挺好的,平淡,且清闲。
有时候她躺在床上,想着自己经历的一些,简直不像个主角过的。
不过,若是自己真是主角,自己该是个什么样的人?该成为个什么样的人?
春禾盯着台上的经书发呆,经书的纸张略微泛黄,边边角角似乎有晕染的痕迹,想来是经常翻看,手指把字都晕开了。
“偷懒?”
老夫人低沉略微嘶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春禾一惊,起身行礼。
“你在这里干什么?”老夫人拄着拐杖坐倒一边。
春禾只觉得自己久坐突然站起来头晕,日照晃的她眼睛晕乎乎的。
“今天天气好,老夫人爱经书,之前太过湿冷,我怕书受潮,拿出来晒一晒罢。”
老夫人哼了一声,“这种时候倒是挺会的。”
春禾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伺候我老婆子你就这么难过吗?”
春禾错愕抬头。
“这么久了,也不来主动见见我这个老婆子,让我这个老太婆来见你。都说老身难伺候,难应付,我看你这个臭丫头才是真真难伺候的。”
不是的。春禾摇头如拨浪鼓。
是觉得我这样的人在老夫人的生活中出现没多大必要……
“你别拿霜花霜叶搪塞我!她俩管的了你一时还能管你一世?我看你就是不想见我这个老婆子。”
春禾哑口,老夫人说的不全错,确实如此,霜花说老夫人不想见自己,自己以为是老夫人讨厌靠着霜花的恩情上位的人,就一直明着说被诸多阻拦,其实还是自己内心有点不敢吧。
老夫人冷哼,“肤浅!不要拿你们的思想按在我老婆子头上!想知道什么,就直接过来问!扭扭捏捏,简直没眼看!”
春禾应下,犹豫一刻,她小声开口。
“那,奴婢想知道老夫人讨厌奴婢吗?”
片刻以后,老夫人笑了,“你这丫头可真大脸!你怎么会认为我老婆子是个会为了这点小事委屈自己的人呢?”
“若是我真的讨厌你,我还拿你过来污我的眼睛?”
春禾顿悟,果然是自己小气了。
“那,奴婢可以近身伺候吗?虽然有着不合规矩。”她的声音稍大些。
“你过来不就是为了伺候人的吗?我又不缺粗使丫鬟。规矩是我定的,内宅是我管的,就是太爷来了也得靠后”老夫人微微皱眉。
春禾脸上笑容挂起。
“奴婢知晓了,以后定当好好办事。不知道老夫人有什么忌口的吗?”
老夫人微愣,答到,“我不吃羊肉。”
“爱吃什么水果?”
“时令水果皆可。”
“平日的作息习惯?”
“夜晚是否有偏好规定谁值夜?”
“喜欢吃面条还是米饭?”
“……”
春禾深吸一口气,她已经大致了解老夫人的生活习惯了,她很意外,老夫人居然没有一丝厌烦的回答她的问题,她真的很认真,老夫人也答的很认真。
“问完了?”老夫人摸了摸自己的衣摆。
春禾点点头。
“你怎么问这么多?”老夫人歪着脑袋看她。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春禾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说了什么。
老夫人露出惊讶的神情,“你读过书?”
春禾犹豫,说,“读过一些。”
“识字吗?”
“大多识的。”
“那你读这句话?”老夫人将手边摊开的经书递给春禾,春禾伸手结果。看着那自上而下正规的字体,轻轻念到。
一真一切真,万境自如如,如如之心,即是真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
念完,她抬眼看老夫人。
老夫人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春禾摇头,她的确不懂,她前世确实对这种佛门事物没什么了解。
老夫人也没有责备她,只是起身,抄起拐杖,“不懂就学,没什么好丢脸的。”
老夫人走了,杵着拐杖离开了她的视野。
手指掐了掐手心,刺痛的感觉传到掌心,从头开始学习吗?有点难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