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家融是决心给曾青砾一个惊喜的,于是借口最近网店生意太忙。为了复习,她大幅缩减了与他见面的次数,而他每次去找她,也都扑了空,因为她不是在数学老师那儿请教,就是在英语老师那儿补课,打她电话也总是关机,发消息很晚才回。
那天下午,曾青砾没找到她,便独自去游泳。游了一会,他看到一个修长曼丽的女生坐在泳池边冲他笑,他擦去满脸水花,认出了如烟。
“一个人吗?”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打起招呼。
如烟小心翼翼地下了水。
“融呢?”她故意问。
“在忙她的生意吧。”青砾嘟囔着,“不过她说过段时间她就不忙了。”
“哦。”
“上次真是谢谢你,等融空一点,一起请你吃个饭。”
“好啊……不过,融不应该为了小生意这么冷落你。”
“估计是借口。”
“噢,你知道是一个借口,那为什么不细问一下。”
“这就没趣了,女孩子嘛总有点小神秘。”
如烟垂下眼睛,默默地看着水面。
“我游差不多了,先走了。”他客气地点点头。
“那个,我一个人游,有点害怕。”
“……那行,我在岸上。”
如烟灿烂地一笑。
青砾上了岸,先回更衣室换好衣裤,重新回到泳池,从背包里掏出《老人与海》,半躺在椅子上,读了起来。
“这是融的书。”如烟游了半圈,到他跟前,探出上身,问道。
“对,她送我的生日礼物。”
她嗯了一声,继续游了起来,他瞅了她一眼,继续读书。他让自己读出声来,来阻止哗哗的水声对自己的干扰。
突然,他发现不知何时,水声停止了,他抬起头,发现泳池里没有如烟的身影。他怔了几秒钟,跳入了泳池,拨拉着水面,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她,她似乎溺水了,漂在水下。
他一把搂住了她,刚要施救,却发现她的眼睛已经睁开了,只是喘息得厉害,似乎在哭泣。
他有点不知所措。
“融把你抢走了,融把你抢走了啊,可是,明明是我先喜欢你的。你明白吗,是我先喜欢你的。”她断断续续地说。
他转动了一下眼睛,无语,又转动了一下眼睛,还是无语。
等她稍微平静一些,他将她搀扶进了女更衣室,帮她关上门。
等到她穿戴整齐,走出来,看到教练在等自己。
“小曾叫我送你回家呢。”教练说。
“他走了吗?”如烟冷冷地问。
“是的。我送你吧。”教练很殷勤。
“不用。”她的头高高抬起,连睬也懒得睬他一下,转身走了出去。
姨妈给青砾倒了杯饮料,话到嘴边,又一次欲言又止。
青砾当然看出来了,不过他不会追问,拿起书包正要进房门。
“青砾。”姨妈终于开口了,“你打个电话给你妈妈吧。”
青砾思索了一下:“不用。”
姨妈激动地说:“她那边……出了事。”
青砾镇定地打电话,母亲一直没接。到了深夜,他准备再打一次,如果她依然不接,他便睡了,她还是没接。
他熄灯上床,刚闭上眼睛,电话响了,他翻身坐起。
“青砾。”夏耘的嗓音像一种特制的琴簧弹出的声音,高贵而优美。但此刻他听到了一种悲怆,无法掩饰的悲怆,巨大而深邃,他从未感受过母亲的这种状态,她总是无往不前,随心所欲,但现在却像一个赤脚站在像玻璃渣子般碎了一地的梦想上的少女,面容依然沉静,脚底殷红一片。
“我……结不了婚了。”
“为什么?”青砾蹦了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怎么会这么大。
“我被甩了,老许要和前妻复婚了。”
青砾惊呆了,半晌,他哑着嗓子追问:“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钱……老许的生意出现了危机,需要一笔巨款周转,大部分董事都以老许若不和前妻复婚便不出资来要挟,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两天老许向我摊牌,说他顶不住了。”
青砾知道那些董事当年和许平夫妇一起白手起家,与许家全家交情深厚,对被许平抛弃的糟糠之妻十分同情,所以借此时机一齐对许平施压要挽回局势。
“许家要把我的东西打包快递过来,寄回老家,我实在没脸,这次结婚我本来请了老家所有的亲戚……青砾,我寄到你这里来吧。”
“你现在住在酒店?”
“不,我还在许家,对于悔婚,老许只给了我一个极低的补偿,我还得和他谈谈……”
“这是彻头彻尾的侮辱!”青砾冷冷地咬着牙。
“青砾,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我的行为侮辱了你,现在好了,我彻底地失去希望,再也折腾不起来了,再也不能到外面抛头露面,我不会再碍着你了,你也不用总是离家出走。”
“你错了,妈。”青砾打断她的话,“我不怪你,我怪他们,要把你扫地出门的他们,不仅侮辱了你,也侮辱了我,我一定要你和许平结婚。”
“青砾……”母亲惊讶极了,不过她终于明白过来了,儿子的血管里终究流着和她一样的血。
“等着瞧吧。”青砾重重地挂掉了电话,他彻夜盘算,再也没合过眼。
慕如烟将曾青砾领进了书房,慕纲和青砾面对面坐着。
如烟退了出去,掩上了门。
慕纲:“如烟都告诉我了,很聪明的年轻人,你找对了人帮忙。”
青砾有些腼腆地笑了笑。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慕纲话锋一转。
青砾:“您把这笔钱借给许平,他给你百分之七的股份,等许氏集团经营好转,这些股份的价值会变得十分可观,到时你会说我是你的贵人。”
“这样,你的母亲就能作为有功的人顺利嫁入许家了,不用再受其他董事的威胁。”
“是。”青砾干脆利落地回答。
“听说,你是因为反对这件婚事而避到这里的,现在为何又如此反常呢?”
青砾微笑:“大事临头,我才发现我和妈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那么一次次离家出走只是少年郎的清高?”
“如果我妈被扫地出门,我的清高又有几许价值。”
“啊,我明白了,你的清高只是为了反衬和托抬你的母亲,聪明人啊,一个不肖的儿子,甚至可以是你母亲在婚事里讨价还价的筹码,你们母子是一对好演员。”
“慕总,你可以羞辱我,但请不要羞辱我的母亲。”
“好吧,你的身段灵活,现在又娴熟地扮演起了一位孝顺的儿子。”
青砾本想辩驳,但转念一想,笑道:“还是谢谢你的夸奖。”
“我女儿是看上了这样的人……”慕纲似乎在自言自语。
走出书房,如烟在等他。
“爸爸安排好了,让我们下周去美国。”
“好!”青砾点点头。
“你要不要和融说一下。”
“不用了。”青砾不假思索。
“就这么结束了?”
“对啊。”
“我替你有点可惜。”如烟的眼神真的很忧伤,“真的好可惜……”
“……这样吧,我写封信给校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