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中午,府里只剩下我爹娘还有那些没有亲人认领的尸体。陆佐彦带着人四处寻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找到下午开始入湖打捞,没多长时间,清儿便被捞了出来。看到清儿浮出水面的那一刻,陆佐彦膝盖一软跪倒了地上。清儿的尸体被放在了陆佐彦的面前,漆黑浓密的长发盖住了清儿的脸,陆佐彦双手颤抖着一点一点拨开那些头发,看到清儿脸庞的那一刹那,一直僵硬着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
吩咐了手下的人去安葬尸体,陆佐彦就一间间房逐个查看。
不久,天暗了下来,官兵们把尸体都带走了,陆佐彦也放弃寻找回去了。府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惨白的月光透过树梢照下来,映在地上一地的枝桠,随着夜风在地上群魔乱舞。我一直都睁着眼睛看着。接下来的几天,府里面来人清洗打扫,然后大门便被从外面锁上。沉重的关门声像是宣示着生命的终结。我在假山里冷眼看着这一切,除了呼吸全身上下一动不动。
八月十五的晚上,月光照在地上亮如白昼。可惜月光再亮,也照不出这世上所演绎着的血腥与罪恶。
突然,一个黑影从高处的房顶落下,黑影快速的移动在个个院落房间,然后开始寻找府里各处的掩盖物。最后停在清儿落水的湖边,搜寻了一圈之后便把目光投在了我身处的假山上。脚步慢慢的向我移来,五天五夜没有吃喝没有动导致我现在僵在这里动弹不得。他的脚落在地上声音很轻,但在我听来确如响雷一般在我的心间炸开。他进了假山的那一刹那,我惊得从上面滑了下来扑通一下落在了他面前。顾不得被尖石嶙峋划破的身体,我坐在地上低着头,身体如落叶一般颤抖着不断往后退,我想说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可五天没有喝水的我张开口喉咙沙哑的吐不清半个字,只能发出野兽一般哀嚎的声音。
“是我,别怕,是我,商诀!”那黑衣人声音极轻的对我说道。听到是认识的人,我便慢慢停止了颤抖,复又坐着一动不动。
商诀轻轻的走到我面前小心翼翼的把我抱在怀里,对我说:“璎洛,别怕,以后我来照顾你。”然后把我抱了起来向外走去。靠在他温暖的怀里,我缓缓的闭上了双眼……是不是睡过之后噩梦就会醒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醒了过来,感觉身下来回的晃动,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看到我醒了眼光里闪过一丝温柔问道:“饿不饿?”我摇了摇头,我确实感觉不到饿。刚想起身才发现正被他圈在怀里,我坐起身来看了看周围,是在马车里。从他身上移到旁边坐定开口向他问道:“是去商国吗?”
“是。”他温柔的答应着,看到这样的商诀真让人怀疑他是不是被陆佐彦附身了。不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少主,前面有个小镇,我们是否要做停留?”商诀看了看我,对外面回道:“停下休息,明日再行!”外面那人领命而去。
到了小镇找了间客栈,商诀把我送到楼上然后吩咐店家把沐浴用的热水送到房间。到了房间,商诀唤来他的一个丫鬟进来伺候我便关门出去了。是以前借我衣服的那个丫鬟。能一直跟着商诀秘密的来回两国之间,她应该不止丫鬟这么简单吧。我不说话她也依旧是少语,只是默默地站在旁边帮我做事,去年的那个时候,我还能聒噪的拉着她问这问那,可现在早已物是人非。她看着我洗完澡换上了她拿来的衣服,帮我擦干了头发便开门出去了。然后商诀带着端着饭的小二进来。小二把饭菜放在桌上就退了出去。
“坐下来吃点饭。”商诀找了张凳子坐了下来对我说道。我走到桌前坐下,接过他递来的碗筷,吃着桌上的清粥小菜。可刚吃两口便恶心的想吐,商诀看我变了脸色急忙把手附上我的额头急问道:“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没事,可能因为太长时间没吃东西才这样。”我拉开他的手回道,然后重新拿起了筷子压抑着想要吐的眩晕开始一点点的吃着。
吃过了饭,小二进来收走了碗碟。商诀把我扶到床边看我睡下以后开门走了出去。隐约的听着他关门的声音,我便模模糊糊的躺在床上睡了。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到外面传来厮杀的哀嚎,有个声音在我旁边温柔的说:“小姐,你待我是极好的。”然后便看到自己投入了湖里,水漫过我的头顶呛进我的耳鼻,我被水呛的不能呼吸……
我被惊得瞬间睁开了双眼,大口大口的吸着气,才发现刚才是在做梦,坐起身来夜风吹进来才感觉到我背后早已被汗水浸湿。我想我是该清醒了。我一直在等着的天明永远不会到来了,我的噩梦始终都会伴随着我。我是一个早就该入土归尘的人,可我却活到了现在,眼睁睁的看着清儿代我去死,眼睁睁的看着爹娘惨死在我的面前,我却只能懦弱的躲在黑暗的角落看着这一切。
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一个茶碗磕在地上,身体慢慢的滑落在地。靠在凳子上,捡起其中的一块锋利的瓷片对准左手手腕狠厉的割下去,被割破的皮肉顿时翻卷了上来,鲜红的血汹涌的喷薄而出,沿着手腕流在身上滴在地上。看着眼前如花一般鲜艳的颜色我便笑了,这样的红色跟那一晚他们所流出的血颜色是一样的呢,只有在这样漫天的红色里我才能觉得我那晚并没有抛弃他们一个人独活。
血从身体里快速的往外流逝着,身体慢慢的开始变冷,意识也开始浑浊不清。这种走在通往死亡路上的感觉我是再清楚不过了。我想我是自私贪心又懦弱不堪的吧,前世我受病痛折磨时想的是,要是我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该有多好,而现在我想的却是,我为什么要来到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古代,人啊,永远都学不会知足。不过,放心,这一切马上就会结束了,很快很快,我便能脱离这痛苦的世界。放心,会很快的……
听到开门的声音时,我已经眼前发黑神智模糊,然后是被商诀紧紧的抱在怀里,他的另外一只手拿出手帕使劲按着我割开的伤口。这个时候,我多想像那些电视小说里的女人一样轻易的晕过去啊,可是,即使我现在都这样了还能开口说着话:“放开!”虽然现在这话从我虚弱的嘴里说出来没有半点震慑力,但我还是固执的对商诀一遍遍的说着,像一个神经质的病人一般念叨着。
商诀根本就不管我在念叨着什么,只顾拿着手帕使劲摁着我的伤口对着他外面的手下喊着:“易柳,快叫易柳进来!”那个叫易柳的男人进来时我已经被商诀抱到了床上。模糊不清的看着那个易柳在眼前晃着要帮我包扎手腕,我抬起右手指着他,细弱蚊叮的对他威胁道:“你要是敢救我,我就宰了你!”商诀把我乱抖着的右手划拉到一边,摁着我的左手手腕对着那个易柳说:“快点上药包起来,别听她胡吹。”
本来意识模糊都快撑不住的我听了他这句侮辱我人格的话瞬间回光返照,腾地一下坐了起来,起得太猛了眼前一阵发黑……我甩了甩头说道:“商诀,你敢说我在吹牛?你才吹牛!你全家都吹牛……唔……忘开。唔!”商诀这个阴险狡诈的家伙居然捂我的嘴还把我使劲摁回床上。就这样,我这虚弱的小身板终于架不住给这么来回的折腾,如愿的狗血了一把,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是昏黄微弱的烛光,桌前坐着的是商诀,看到我醒来他便倒了杯水端过来,坐在床边把被子递到我嘴边。我坐起身来就着他的手喝完水抹了抹嘴问道:“天怎么还没亮那?”我感觉我来来回回都睡了好长时间了。
“天已经亮过一遍了。”商诀把杯子放回桌上嗤笑着说道。放完杯子去打开门对着门外的人吩咐了一声,便又回到我的床边坐下。不一会儿,外面进来个手里端了一碗药的人,是那个面色清冷话不多的丫鬟,把药递给商诀后便又退下了。
商诀端着药碗对我道:“这是补气补血的药,你喝吗?”还未等我回答又说:“你不想喝没关系,你不想活想要自尽也没关系。但是,你前面自尽我后面就会把你救回来,你要是不怕麻烦就尽管再自尽。”好听的嗓音低沉的说着咬牙切齿的话。
我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药碗,一口气把药灌下去忍着嘴巴里泛着的苦,哼声说道:“谁说我不喝了,谁说我不想活了!”
“呵……那就好!”商诀低低的笑答道。我把药碗放回他的手上,躺了下来对他道:“我要睡觉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嘴里说着我要再自杀就把再把我救回来,那你干嘛还老是在这里看着。口是心非。商诀出去后,我便睁开了眼睛在床上躺着。
其实,现在不用他在我身边看着,我也不会再生出自杀的念头。从割腕那天晚上到刚才我都是半睡半醒着的,想了好多事,想到爹带我回家的那晚跟我说他跟娘这辈子就我已么一个女儿,想到娘临死说的那句“好好活着”。他们不知道他们的女儿秦樱洛早就不在这个世上了,他们一心想要秦樱洛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还有,清儿!而我有什么资格来结束这条亦不完全属于我的生命呢!
我是要好好活着,好好得活着替秦家死去的七十八个人报仇!不论是谁主导了这一切,既然你摧毁了我的世界夺走了我的一切,让我进了地狱,那么好好准备着吧,我定会拉着你一起入这个无间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