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也还够意思,昨日送了好些珠宝来。”花厅内,俞二向木青城汇报着京城的动向,自迁府别居以来,他们每天都会在这新府的别宅商议事情。
木青城坐在上首最中间的位置,下方坐着俞二、锋征以及一些手下,听俞二这么说了,他眼中没有什么波澜,把玩着手中折扇,只淡淡地说道“哦?那咱们就好好留着,正是用钱的时候,也不讲究那些俗套的客气了。”
自从刘与风死后,夏晗邺都是和木青城直接联络的。上次萧林的事情夏晗邺办得很好,正是得樾帝信赖的时候,加上他的母妃李美人在后宫得宠,樾帝时时赏赐,手上很是宽裕,所以也时时送些东西到柳州来。对于这些东西,木青城从来没有虚假地客套过,都是照单全收。
“是。”俞二拿人东西也十分地不手软。“哦,对了少爷,如今萧林已经死了,他从前陷害过的人也能平反,王将军和言首辅是不是也能从监狱里面放出来了?”俞二说道。
把玩折扇的手停了下来,平静的眼眸微微卷动,语气变得沉重了些“只怕没那么容易。”
“萧林都死了,要找出他陷害王将军和言首辅的证据也不难吧,何况现在齐王在朝中也有了一些势力了。”锋征听到此处,心里早就焦急不已,夺口说道。
“人不是萧林关的,是皇上关的,若是放出来,便是要皇上认错,你以为咱们的万岁爷能有这般胸襟?”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其实没有人知道是萧林要杀人,还是樾帝要排除威胁,更可况,对于樾帝还说,面子比旁人的清白重要太多了。
“可。。。”锋征被堵了回来,也知道木青城的话是对的,但始终心有不甘。
“好了,今日就这样吧,剩下的事情明日再说。”见事情都说得差不多了,木青城有了想走的意思。
这个举动让众人都有些惊异,平日里木青城大多数时间都是泡在这个花厅里的,看书或者商议事情。基本上就是大家都想走了,他却还能待到很晚,让下属们疲惫不堪。可是今天,还未至戌时竟然便要走了,这实在太反常态。
“少爷今日好像心情不错。”俞二也觉得奇怪,旁敲侧击地试探性问了一句。
木青城站在上面,斜眼看了一眼俞二,早已猜出他心中所想“这些日子时常与你们在一起,有些冷落了碧桃,该当回去陪陪她。”他想起昨日碧桃的神情,自己这个丈夫做得着实不算称职,碧桃嫁给他已经算委屈了,他身上背负的这些碧桃没有必要陪他承担,对她虽说不上情深,但愧疚总还是有一些的。
俞二听他如此说,只当他已经放下的从前芥蒂,也真心为他感到高兴,笑着说道“少爷和少夫人夫妻恩爱,老爷和夫人若是泉下有知,也不知多高兴呢。”
听到俞二如此说,木青城将手中散开的折扇收拢,拿扇端隔空点了点俞二,嘴边上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没有说话,只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花厅,天还未黑透,远处火烧红云,甚为瑰丽,今日算是难得的踏着日光回去,碧桃若是见他回来,定十分欢喜。木青城想起那个总是娇俏、怯懦的身影,碧桃真的是一个好妻子,妥帖、温顺,将家里的事都打理得很好,从来未叫木青城为家事烦忧。
或许从前的事当真该放下了,好好过眼前的生活。
木青城看着远处层云重叠,如业火燃烧,夏日燥热的风拂在脸上,觉得浑身轻便。
“老爷。”远处一个家丁正张皇着向这边跑来,像不要命了一般“夫人,夫人她。。。”这是辽王给碧桃带过来的家丁,平日里都在内院帮碧桃打理家事,也算是府中有头脸的下人,今日这般慌忙地向木青城奔来。
定是有什么事,一种不好的感觉袭来。
“老爷快回去吧,夫人,夫人有危险。”这里是碧缕轩,辽王送给自己爱女的府宅,重重把守,能有什么问题?危险二字又从何而来。
木青城眉头微皱,有些沉重地说道“什么危险?你说清楚些。”
“今天好些难民进府中来感谢夫人昨日搭救的恩情,可谁知那些人竟都随身带了家伙。进了府没几句,一个离夫人最近的汉子拿出一把刀就朝夫人砍去,好在一个家丁眼睛快,挡在了夫人前面,接着那些人都亮出家伙和家丁干了起来。都是些有身手的人,咱们的家丁扛不住,老爷你快。。。”
那家丁还在长篇大论,喘着气描述,却见木青城早就急着往前跑去。内院是碧缕轩最东边的位置,虽说都是自己家,但走起来都是有一段距离,好在木青城轻功很好,几个起落,连跑带飞地向那边奔去。
昨日听碧桃说起难民,他心中就有了疑惑,但也没太注意,只想着或许是什么地方来混些吃喝的,却不想竟发生了这般事。
他心中火烧的一样,只恨自己昨日没有注意到。
到了内院,却见一片混乱,院中种的翠竹已经被砍到了一片,家丁死伤无数,倒在血泊中。那些穿粗袍衣衫的人,男的少,女的多,虽然穿得很是破烂,但气质却与寻常百姓截然不同,或许也就只有碧桃相信他们真的是难民。那些人皆是使两把阔面大刀,身手个个不凡,看得出来,是江湖人士。
木青城飞快地在混乱中寻找自己的妻子,只见那最角落的竹林中缩着一个身影,脸上挂着泪珠和惊恐,眼睛滴溜溜地注视着这一切,周身战栗。
看着那弱小的身影,木青城的心猛的一软,却忽然见一高大男子已经举刀向碧桃面前砍去。
碧桃也显然是吓傻了,不躲也不叫,那双眼睛还莹莹挂着泪光,呆呆地看着那个砍过来的人。
木青城见此,飞身上前,几乎是瞬息而至,他一手擒住那人脖子,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那人脑袋便斜斜地向一侧栽了去,姿势怪异可怕,片刻便没了声息。
碧桃只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从面前闪了过去,待那身影站稳才看到那张熟悉的面孔。泪夺眶而出,就在方才,她以为她就要死了,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哪怕是死只要再见一见那个身影便也足够了。下一刻那个人便像救世主一般出现在自己面前,解自己困境,救自己苦厄。
碧桃看着木青城穿梭在人影之中,心里感动、温暖。
木青城出手狠辣,每一步都快若奔雷,只能听到院里惨叫连连,骨头碎裂的声音不断交织,他手中的折扇翻飞,顷刻间便要人性命。很快,方才还在院中挥刀乱砍的难民,此刻已经全无招架之力。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府中捣乱?”木青城见情况已经渐渐稳定下来了,折扇翻开,抵在一个青年男子的脖子上,带着震怒地问道。
那年轻男子不说话,眼睛看向他的身后,只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说道“放开他。”
木青城回眼看向身后,却见一个女子拿着雪亮的阔面短刀抵在碧桃的脖子上,威胁道。
原来这个人早就躲在竹林中,他们是冲着木青城来的,杀碧桃也不过是为了引木青城出来,方才混乱不好下手,此刻才寻着机会。
碧桃被那人牵着,一步一步从竹林中了走了出来,不敢说话,“放开他。”此刻木青城折扇还抵在男青年的脖子上,那女子的短刀又离碧桃的脖子近了一分,大声喝道。
不敢动作,只能缓缓放下那把折扇,转过身去面向自己妻子,那女子见此才松了一口气。可是下一瞬,合拢的折扇从手中滑出,向后打去,那个站在身后的青年始料未及,被那折扇扇柄打中,一声痛苦的闷哼,整个人向后倒去,甩出了几丈远,也不知是死是活了。
“你。。。”那女子气结,但又不敢就此杀了碧桃,只得吃了闷亏。
“放了她。”木青城看着那女子厉声喝道。
“你知道我会放,但是得谈条件。”那女子也知道眼前的事才是最重要的,吞下方才那口气对木青城说道。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木青城看到那刀在碧桃细嫩的脖子上割了一条口子,殷红的血顺着脖子滑下,碧桃只呆呆地看着他,不呼救,也不喊痛,十指收拢,指节苍白,心中暗暗计算着什么时候出手能一招制敌。
“你现在没有资格问我。”那女子说道,低头看见脚下有一把短刀,一脚踹到木青城脚边说道“一命换一命,要想我放了她,就了解了自己。”
一直没有说话的碧桃此刻忽然反应过来,神情激动,挣扎着想要向前跑去,却被那女子一脚踹到膝盖,碧桃整个人重重地跪了下去。
她在害怕什么?害怕他选择放弃自己,又害怕他真的就自我了断了,无论哪一种选择,都让碧桃无法承受。此刻,方才还在打斗的人都渐渐停了手,靠过来看木青城和这女子,他们都知道重要的是这几个人,其他人打得你死我活,并无什么意义。
木青城没有说话,弯腰去捡起了地上的刀,碧桃看到这副场景,眼泪又“簌簌”地掉了下来,嘴上说道“我不需要你救,我不怕死,你不要做傻事。”
木青城将刀握在手中,并没有动手,只看到碧桃,宠溺地说道“乖,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别乱动,你流了好些血。”
碧桃听到此刻,越发泪如雨下,不怕了,这个时候她什么也不怕了。
那女子听到这句话却觉得有端倪,料想木青城不会这般轻松便认输了,又说道“你可不要和我耍花招,否则大不了同归于尽,我不怕的。”
木青城浅浅地笑,其实他很怕死的,他还有许多事情都还没有做完,他的大计,他的图谋,他的血海深仇,可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选择,有些人他一定要救。
“我能耍什么花招?我的夫人还在你手上,难不成我还能拿她的性命冒险?”木青城云淡风轻地说道,短刀在手中,他翻转着看了几眼,刀身黝黑,刀刃雪亮,入手沉重,是把见血封喉的好刀。
他将刀拿在手上,平静地看着那个女子“你能言而有信吗?若我死了,你会放了我夫人?”他问道。
那女子一笑“我们虽是毒澜宗外门,但也是言而有信之辈,何况我们只奉命取你性命,你妻子与我们无冤无仇,杀了她又有何益?我们没有必要和辽王结仇。
原来是毒澜宗地人,木青城想起从前在奔雷堂见过的那个几个女子,唇角微挑,说道“说得很好,木某信了。”说罢,扬手便要往自己脖子上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