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楼宇里住着就是比咱们的帐篷舒坦啊!”一个体态雄健的狼汉捧杯大笑着——突厥人在城里小住了一些日子,汉人细腻的服侍自然让他们不再留恋荒野孤存的日子:“烈火努尔,南方尽是如此吗?”
“并非如此,此地多有荒凉,根本无法与中原比拟。”屋内静坐着一女,不动如仙:“可汗有所不知,武川镇的这等规格放在中原,不过是牙缝小城罢了,而此府邸虽然气派,但也就是寻常大户人家的格局罢了。”
“那,烈火努尔以为……咱们有机会去中原坐坐吗?”
“没有。”
“呃,这么困难吗?”难以想象,堂堂突厥可汗、统领数十万骁勇黑骑的狼王阿史那俟斤竟会对一女子言听计从。
“中原不是草原,处处城坚壁垒,易守难攻,而且打下一处周围还有十处,可谓是一呼百应。”这名女子虽是胡服装饰,模样却是标致的汉人面孔,看众人待她和气的态度,不难猜这背后定有因缘,“我们的骑兵虽然悍猛,但是可汗可听说过在中原之南还有一个水乡?”
“水乡?黄河那样的吗?”
“比黄河还要难渡,那里处处是水,战马根本毫无作用。”
“怪不得祖宗们抢完就走,照你这么说,留下来也确实不是办法。”俟斤听了只是哈哈一笑道:“烈火努尔这次归了家,心中可还有留恋啊?”
“家么,我早已是无家可归了……”
“努尔请不要伤怀,只要努尔愿意,俺的帐篷以后都腾给你住!”俟斤一看她有哀色,便急忙起身劝慰道:“整个草原都是你的家!你想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想要谁陪就有谁陪!”
“可汗,您现在已经是草原之王了,再与我交谈时请不要这样说话了。”墨衣女子见他如此,也稍稍起身朝俟斤鞠了一礼:“我这些感慨都只是一时之兴罢了,不会影响到我的,可汗也不必再为我担心。”
“努尔客气什么,努尔是我族的大恩人,这些都是应该做的!”俟斤被她劝了回去,便坐回了原处道:“对了努尔,你点派的那位使者怎么还没有到,我都快等不住了,会不会是不敢来了?”
“她虽无半分武艺,胆识却胜我十倍。”烈火努尔倒是毫不犹豫地回道:“可汗就放心吧,就快到了……”
说罢她就退出了这间屋子,找了一个高处,盯着西边出神。
“那是什么?”她看到了远方有一片昏黄的东西,便找了一个老兵问道。
“应该是沙尘暴吧,昨天还好好的。”
“这样啊……”
“这东西可比我见过的所有猛兽都更会吃人……努尔,您要去哪儿?”他忽然看到烈火努尔下了城楼。
“我去四处转转。”
风不会因为这是突厥的地盘就收敛了它的狂躁,它依旧如霜刃一般无情地划过天地之间,而那些想要迎刃而上的人,必然少不了与它的一番较量。它早就渴望着这番较量了。
“阁主!你没事吧!”在与它交阵时,花木槿的衣帽不小心被风刃卷入了天涯,伴随着呜呜地声音响起,仿佛是在嘲笑这位弱小的挑战者。
“我没事。”她有点睁不开眼睛,便用手遮挡在额前,眯着眼睛道:“快赶路吧,我会跟紧你的。”
花紫淇满是担忧地瞥了她一眼,却也不能帮上什么忙——怀朔、武川两镇之间有一段黄沙荒路,这段路即便是晴日也极其难走,何况今日又突然起了大风,卷得沙尘四起、难辨四方,飞沙走石间,甚至就连自己都多次被石子撞得痛楚不堪,何况病恹恹的她呢?
“阁主,要不你上我的马吧,咱们慢些就慢些?”
“不了,我能挺住的。”花木槿急忙挥了挥马鞭道:“我们百花谷的花儿可都是很坚韧的。”
劝说无果,花紫淇便顶着风的方向移到了花木槿的右前侧,虽然这并不能帮她缓解多少风沙的压力,但她所能做的也仅此而已了。
“糟了!”
两人顶着风沙努力地前进,也不知走了多久,那风突然就变得狂肆了起来,花紫淇的坐骑似乎也被吓到了,哀鸣不已,不敢向前,而花木槿那边也一样是步履维艰。
“糟了,阁主!”花紫淇没办法,只得跳下马奔到花木槿身旁大喊道:“我们没走出沙瀑,还卷进了沙尘的中心!”
即便花紫淇是在大声喊叫,花木槿也只依稀听了个大概,她眯着眼睛看到花紫淇的马忽然不见了踪影,便急忙朝她伸了伸手道:“快过来!”
花紫淇倒是没有上马,而是接过了她的马缰道:“我猜应该就快到了,可前面的路实在是……”
凭记忆的话,这段沙路也差不多要结束了,只是前方却迎来了沙瀑给她们的最后一击——那时沙尘暴源起的地方,一道几乎无法逾越的昏黄的屏障。
“你的坐骑丢了,不如就先撤回去吧……”恍然间,花紫淇的马就不见了踪影。
“那你呢?”
“都到这里了,我就再冲一波吧。”
“那怎么行,要闯就一起闯!”花紫淇把缰绳死死地系到了自己的手臂上道:“除非我死了,不然我绝不会丢下你的!”
本意是好的,可当两人冲向了沙瀑的中心时、花木槿却被强力的沙尘给撞飞了出去,花紫淇来不及惊叫,赶紧手忙脚乱地去解缰绳,可仅仅只过了一瞬,她便再也找不到花木槿的身影了。
连声音都是虚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