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老千等三人在下半夜时,从鸡公嘴上到了二坪山顶,上面的高山原野铺满了厚厚的积雪,在夜色下一片苍茫,不时听到路边的树丛中因风吹动树稍而摇落雪块的声音。三人将短枪子弹上膛,握在手里,一路警惕着前行。当走到野鸡洼时,突然看到前面几里开外燃起了一堆熊熊大火,不一会儿一架飞机从东面轰鸣着飞了过来,很快又看到飞机上降下很多闪光的东西。这些东西都在离火堆约一里远的地方落下,这正是台湾给土匪空投的武器弹药。
三人快速向前,想查清飞机上投下的是什么东西。此时,却从树丛中跳出一伙人来,用枪指他们。范老千知道中了土匪的埋伏,“砰砰”两枪撂倒前面的两个土匪,同时对向文青和周士南喊道:“快撤”。这两个侦察员同样是久经战火的老兵,也开枪击倒几个土匪,与范老千一起,向后撤退。
侯宜维亲自带着人马上二坪后,为了万无一失地接收台湾空投的武器弹药,早就在险要处设下了暗哨,并且陈花儿也已赶在范老千等人之前上山,将工作组已经知道二坪上面有土匪的消息,报告给了土匪第四大队的大队长燕群武,燕群武又将这个消息报告了侯宜维。
侯宜维知道工作组一定会派人前来侦察,决定将工作组的侦察员擒住,于是,便命燕群武亲率三十余名土匪在野鸡洼设伏。
范老千等三人虽然厉害,尽管土匪是乌合之众,可是他们人多。密集的子弹射向范老千等三人,范老千身上已多处中弹,他倒在地上,用力从怀里掏出仅有一颗手榴弹,用牙齿咬开盖子,对向文青和周士南喊道:“快走,一定要冲出去将消息报告给刘云成同志!”
此时,向文青已经牺牲了,而周士南左臂也中一枪,他情急之下一个翻滚便没于路坎下的丛林。
燕群武喊道:“弟兄们,快追!不要让共产党跑了!”
范老千忍着疼痛,朝着燕群武就是两枪,一枪击中了旁边的一名土匪,另一枪将燕群武头上的帽子打穿。燕群武大怒,带着众匪一边开枪一边向范老千包抄过来。范老千用尽最后的力气拉动手榴弹的弦。“轰隆”一声,手榴弹炸开了。冲在前面的几个土匪非死即伤,而匪首燕群武的右耳也被一块弹片击出一个缺口。痛得他直骂娘。而范老千也为人民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真是:“土匪未灭身先死,常使人民泪满襟。”。
周士南一路在陡峭的密林中攀着树枝向山下而去,他是一名老侦察员了,夜间行军打仗是他的强项,虽然左臂中枪,但他还是找到了下山的小径。土匪们追进从林,一直追到下山的地方,由于周士南是拼了命地要回去向工作组报告消息,不顾坡陡路滑,以飞快的速度直往山下奔去,土匪们沿着下山的路追了一阵后,便不再追赶。
燕群武带着土匪们扶着伤者,抬着死尸,回去向侯宜维报告情况。
侯宜维听了燕群武的报告,得知逃脱了一名共产党的探子,便对燕群武说道:“燕大队长不必介怀,共产党的探子逃脱一个或许还是好事,他这一回去,一定要向工作组报告。他们是不可能善罢干休的,他们正愁找不到我们,如果知道了我们在二坪,一定会派大队人马前来围剿我们。我们正好可以以逸待劳,在二坪上山的险要处设下埋伏,杀他个片甲不留!”
燕群武道:“司令的计策是好,只怕共产党不会上当。”
侯宜维阴笑道:“燕大队长尽可放心,共产党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围剿我们的好机会,也许他们还怕我们趁夜逃走,而找不到我们呢!”
正说话间,匡然超从八大公山的营地派人来报,驻洗马坪的第五大队大队长朱君冠发来急电,他已被宣恩县大队主力击败,损失了近一半人马,现已从洗马坪向南翻过了茅坡山,越过滕家台,到达花塔寺凭险固守,请求侯司令指示下一步行动。
侯宜维对燕群武和副司令张继生说道:“这朱君冠也是,早就让他将部队南移,与李和清的第二大队会师一处,他硬是要等到吃亏了才肯听。现在情况有变,李和清部已经开到八大公山的营地来领武器弹药了。让朱君冠立即翻过金家界到木龙寨,再翻过二台坪到龙潭进入野溪沟与桑植交界的原始森林里,我会让李大队长前去接应他。”说完又让手下人给上山报信的土匪赏了两块大洋,并带他吃饱了再回去向匡然超复命。
从八大公山来报信的土匪去吃饭后,燕群武站起来,显得有些急燥,也许是他耳朵上的伤有些疼痛的缘故吧。他向侯宜维和张继生看了看问道:“司令和副司令,我们下一步该怎办么?”
张继生看着侯宜维,想听他的指示。
侯宜维道:“张副司令带第一大队(张继生兼任大队长)与燕大队长的第四大队留在二坪,在鸡公嘴设下埋伏,等着共军前来。我将配给你们六挺机关枪,以让你们有足够的火力歼灭敢于上山的敌人。”
燕群武脸上的横肉连着刀疤直抖动,咬牙切齿地说道:“请司令放心,有了您提供的强大火力,只要共产党的军队敢上二坪来,定叫他们有来无回。”
张继生说道:“司令,可以让陈花儿尽快返回两河口,与文大嫂一起密切监视着工作组的动向,如果共产党派人来围剿我们,一定会与两河口刘云成的工作组联系。”
侯宜维说道:“张副司令说得很对,那就请燕大队长让陈花儿到这里来,我有话给他说,同时还要奖赏他。”
燕群武忙让人去将陈花儿叫了过来,陈花儿见到几位匪首后,奴才一样的向匪首们问了声好,然后又叉着手指敬了一个不伦不类的个军礼。
侯宜维说道:“陈老弟不辞辛劳,多次为我们及时准确的送达情报。这次更为党国立了大功,希望再接再厉,为党国的反共大业再立新功。我会向燕大队长建议的,在合适的时候提拔你,”
陈花儿见侯宜维如此夸他,心里不觉狂喜,幻想着日后升官发财,便端端正正的站好后说道:“请司令放心,我一定誓死为党国效忠!”
侯宜维无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我相信陈老弟一定会成为党国的栋梁之材,我要重重的赏你!”说着又对手下人喊道:“来人哪!”话音刚落,立即就从他的后面闪出一个卫兵。在侯宜维面前等侯吩咐。
侯宜维说道:“取一根黄条子来。”
那卫兵立即取来一根金条捧在手里。
侯宜维对卫兵说道:“陈老弟为党国立下了大功,这根黄条子就奖赏给他。”
卫兵立即将那根金条递给陈花儿。陈花儿接过金条,又向侯宜维不伦不类地敬了个“散指式”的军礼,朗声说道:“愿意为司令和党国警死效忠!”
等陈花儿走后,侯宜维又赏给燕群武五根金条,另外还下拨一批大洋让他赏给手下的土匪们。这次飞机上不仅仅投下了大批武器弹药,还投下了几箱金条。侯宜维知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让匪徒们为其卖命,他是舍得出钱的。
燕群武接过金条,也向侯宜维敬了个“散指式”的军礼后问道:“司令,谢家老太婆和共产党的工作组走得那么近,为什么不让陈花儿杀了她的全家和那个姓燕的老东西呢?”
侯宜维道:“现在还不能杀,如果杀了谢老太婆一家人,那吴大飞和文大嫂也就暴露了,我们以后想要得到共产党的机密情报就困难了。据陈花儿所说,燕婆婆只是将路上遇到燕益智的事告诉了刘云成,她并非共产党的探子。告诉弟兄们,以后口风都要紧一些。”
听了侯宜维的话,燕群武说道:“司令果然高见,我一定让弟兄们提高警惕,严守口风。”
燕群武说完,侯宜维赞许地点了点头。
周士南逃脱土匪的追击后,忍着伤痛,不顾雪天路滑,在第二天早饭时候,终于回到两河口,刚走到街口就昏倒在地上,恰好四道水民兵队长李青云来工作组接受任务,在街口将他救起,送到工作组的指挥中心——谢大娘家。
刘云成忙让卫生员为周士南包扎,伤口包扎好后,又给周士南喂了一点热水,不一会,他就醒了过来。他看到刘云成在身边,忙挣扎着起身。
刘云成忙将他轻轻按在床上,说道:“周士南同志,发生了什么事,老范同志呢?”
周士南说道:“范分队长和向文青同志都牺牲了。”便将他与范老千等三人在二坪遭遇土匪伏击的过程向刘云成详细地说了一遍。
听了周士南所说的情况,刘云成说道:“燕婆婆的消息果然是准确的,二坪真的藏有土匪。看来得先派一名同志回区公所一趟,向李盛隆同志报告有关情况。”说着又转过身来对李青云说道:“李青云同志,本来是想让你到龙潭去为那里农会的同志介绍四道水民兵队伍建设的经验,看来形势有变,你回去配合李磊同志抓好四道水的民兵队伍,说不定很快就会有战斗任务。”
等李青云走后,刘云成将工作组的工作安排好,让周士南就留在谢家养伤,命万风美回沙道区公所向李盛隆同志报告有关情况。而他自己要去找到攻打盘踞在二坪的土匪的最好办法。
周仕南告诉刘云成,他们还有三名侦察员已于五天前再次去了石牌洞的大梁山一带,现在已经到了回来联系的时间,可是却还没有回来,看来很可能也出事了。
刘云成让周仕南安心养伤,他会让人去石牌洞那边打听有关消息的。安顿好周仕南后,刘云成命一位工作组的同志带领两名熟悉地形的老乡去湖南那边的大梁山一带,寻找范老千派出的另一路侦察员。然后又找到谢大娘,向她讲述了范老千与向文青牺牲的情况。
听了刘云成的讲述,谢大娘说道:“土匪既然在二坪驻扎,他们一定守住了上山的重要关口,上二坪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从红溪坪后面的吴家沟上山,另一条就是从八大公山上去。这两条路都不好走。如果土匪在这两条路的几个重要关口派人守住,无论你有多少人也很难冲上去。难怪这段时间不见二坪的人下两河口来买东西,看来一定是土匪不准上面的人下山。”
刘云成说道:“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路可以上山了吗?”
谢大娘想了想说道:“龙潭的倪疯子年青时,常在那一带的山上采药。看他知不知道还有别的路。只是他现在年纪大了,就算有别的路也只怕走不上去了。”
刘云成问道:“大娘,倪疯子是谁?”
谢大娘回答道:“倪疯子本是一位郎中,在两河口周边一带很有名,他给人看病很少收钱,有一次因他给保长刘顺麻子的仇人王老五看好了病,刘顺麻子便找了个事由,将他打了一顿,几乎打死。不过他命大,三天后活转过来,从此就疯了。倪疯子的老婆张春秀到乐平乡长张继生那里喊冤,被张继生命手下人赏了她两个嘴巴后,被赶了出来。没有办法,她又到比张继生官大一级的沙道区长匡然超那里鸣冤叫屈,匡然超直接命手下人将她赶了出去。那张春秀气不过,就从河边的渡口跳水自杀了。那可是刚下大雨,河里正发大水的时候,连尸首都没找到。他现在应该有六十一二了吧,就是不疯只怕也不能上山了。
刘云成说道:“不管怎样,我都得去见见倪疯子。”
刘云成向谢大娘告辞,要去龙潭找倪疯子。谢大娘叫住他嘱咐道:“云成,如果实在要上二坪,请一定要小心,上面的路太难走了。”
刘云成说道:“大娘,谢谢您,再难的路也难不到我们共产党人,不过我是得先找到倪疯子。”
刘云成叫上徐中川一起去龙潭,他们在八角庙找到负责龙潭片区的工作小组,向小组长边松钧通报了有关情况,然后问起倪疯子的事。
边松钧等人来龙潭一个多月了,对这里的情况已经相当熟悉。他向刘云成介绍了倪疯子的情况,倪疯子本名叫倪松山,几年前老婆跳河死后,两个儿子又被土匪匡然义拉去入了伙,现在是生死不明。由于是个疯子,分给他的一亩土地也没有种,都是由工作组的同志与群众一起帮他种上的。同时边松均还向刘云成说起了两河口保长刘顺麻子的事。刘顺麻子前段时间与他们一起,表现得异常积极,前天说有一点事要回一下两河口的家里,可是这一回去就是两天,直到今天都还没有回来。
刘云成说道:“老边,刘顺麻子有问题,我们对他是有要求的,工作组让他在龙潭协助你们开展工作,如果有事回到两河口,要及时到谢家的指挥中心向工作组报告。可是这两天他根本就没有来向我们指挥中心报告,看来他很可能上山了。”
边松钧问道:“刘组长,那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刘云成道:“我们现在力量分散,虽然各片区都组织了民兵队,可是大多数村的民兵队不过三十几人,最多的如四道水也不过百来人。土匪随时可能偷袭我们,因此各片区的工作小组要做好防范,特别要用好民兵武装。同时要对民兵队加紧军事训练,上级随时可能集中各村的民兵队开展剿匪行动。”
边松钧说道:“我们在龙潭周边各处都有民兵流动哨,对可疑的人员能随时监控。同时积极发动群众,若发现可疑的人就及时向工作小组报告。”
刘云成说道:“特别是你们几个人,首先要保护好自己,你们现在是这一方老百姓的主心骨,你们的住处不能固定,一旦你们的住处固定下来。土匪说不定什么时候摸一个‘夜螺丝’就麻烦了。现在我们先去找倪疯子。”
边松钧说道;“自从上次在刘大胖子家险遭土匪摸夜螺丝后,我们都非常小心。”
由于龙潭工作小组的成员谭煌到下面为群众解决邻里纠纷去了,边松钧便与工作小组的另一名成员余良元一起带刘云成和徐中川去倪疯子家。
还好,今天的天气放晴了。路上虽然因积雪融化显得泥泞,但毕竟暖和得多了。
他们从八角庙一路上行,越往上走,积雪越厚,也融化得越慢。刘云成等四人上行约五里路后,便来到半山腰倪疯子的家。
倪疯子的家是一连三间的草房,刘云成等人来到他家时,倪疯子正在门前的雪地里自言自语地嘀咕着些什么。他身上穿着极其破烂的旧棉袄,有多处棉花都露出来了,没有一点郎中的风采。刘云成不觉心里一酸,两河口一带都解放好几个月了,还没有安顿好像倪疯子这样的群众,他们的生活还是这样的苦。泪水在他的眼里打着转转,他脱下身上的棉衣,默默地披在倪疯子的身上。
边松钧轻声说道:“刘组长,我们也曾来过他家几次,可是他根本就不理采我们。我们告诉他,给他家分了一亩地,他也没有搭理我们。后来,我们与群众一起帮他种地时,他依然不搭理我们。像这种情况,我们即使想帮助他,可是也无能为力呀!”
刘云成没有说话,他知道边松钧说的是实情。
倪疯子见刘云成将棉衣披在自己身上,眼里忽然泛起了光彩,他看着刘云成年轻的脸上透出的真诚,用含混的语气说道:“难道世道真的变了,贺龙回来了,红军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