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这赵家可谓是百年家族,赵括这一脉,原是赵姓的一支旁支,祖籍是江南道的临安府与庆元府交界处的一个临海小镇上的富商。赵家在毁灭周朝的洛阳兵祸之后,移居临安。赵括的曾祖赵廉,领着这支小家族继续经商。
江南虽有诸侯大战,却多在江河流域的要城展开,和北方中原连年的混战相比要安稳许多。加之江南产粮充裕,北方人南逃入南地,人口不减反增。大河流域的要城人口与北方南迁的人口具有很强的流动性,这为商业的繁荣提供了天然的沃土。
这赵廉便是商人中的翘楚,大发战争财,又养私军控制了大片水域,成为了南方最大的盐商和铁商。
却受到临安军阀季氏的觊觎,所幸有线人从中接应,赵家得以脱险。而后归附屈氏,又助屈氏夺取临安。
屈姓原是江南小族,只因打了战国时期楚国后裔的旗号收拢了一班人马,在诸侯中并不强大,却在赵氏的财力支持下蚕食吞鲸,最终建都金陵。
如今赵括却成了南方赵氏的本家,毕竟赵家已经成了江南的第一大族。赵廉又开办商会,商帮牢牢控制了南方的经济命脉。
曾有官吏向楚皇进言称赵氏之势如当年的琅琊王氏,致使赵氏在朝堂上一直被压制,赵渊这一户部侍郎便是赵氏最高的官员。
然而赵家的私军却是皇室始终无法解决的难题,甚至先皇屈离还使出一个昏招,竟以北部边防的战事消耗赵家的财力。谁知赵氏的财力竟足以支持战事的消耗,赵家的军力更是如日中天。
赵衍料想先祖赵廉估计是和自己同一类的人,不然这南方已经逐步瓦解的自然经济体系该做何解释,赵氏商会的股份制构成该怎么解释?
赵家的院子一共有三处,一处是祖地的废弃院子,一处是金陵皇帝敕造的赵府,还有一处是临安由赵廉建造的大院。
赵衍赵浔虽在金陵出生,生活最多的地方却是临安的赵府,只因赵迁成家生下赵衍后赵家的家业都由他打理,而赵廉所传的家业尽在临安。
日光被赵府前门的高檐遮住了一半,马车在不远处停下,此时四处十分寂静,可以清晰地分辨众人的声响。
所谓高门大户,正是字面的意思。赵衍见这大门的次数不多,然而回回都被这种高度弄的有些头晕。他还没资格从正门进去,只能从侧面的小门进府。
极少有人会去仔细看赵府的牌匾,据说是皇帝的御笔,工整的隶书由金漆涂抹,在边上还有金色的花纹。
赵衍下意识地看着脚下,他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这些大小不一的门槛让自己出洋相了。
大门离后院足有半里的距离,加上其中的弯弯绕绕就更加远了,不过作为赵氏的公子哥,是有专门的轿子抬着去后院的。
这就不得不提到伺候古代贵族们生活的仆人们。正是有了他们,赵衍不用担心抽水马桶没了,有下人会去倒去洗。也不用担心没有外卖了,只要和仆人说今天要吃什么,厨房就会做,做好了第一时间送来。还不用买衣服,有绣娘会为你专门做。夏天的时候也不用担心没有电扇空调,丫鬟会为你扇扇子,小厮会把冰块抬过来。就是冬天了还有丫鬟暖床……总之赵衍过得比现代人还快活。
赵浔的院子先到,两兄弟在二房那里分开,再往前一段就是赵衍与王氏住的院子了。
赵衍刚进院子就看到母亲王氏正等着自己,丫鬟们将木盒里的菜都一一摆在桌上。
赵衍就直接往上一坐,用丫鬟春儿递来的手巾擦拭了一番,便动起筷子吃起东西。
王氏早对儿子无所顾忌的行为见怪不怪了,她心里想,反正也就在我这胡闹。
“娘,你怎么不吃啊,父亲回来过了吗?”赵衍用勺子舀了一个肉丸给王氏,嘴里东西没咽下便问。
“没有,他忙着呢,现在在书房查账呢,还有啊你慢点吃,别噎着了。少吃点肉,看你那越来越壮的手,会把别人家的闺女吓跑的。”王氏说完吃了口赵衍舀的肉丸。
“娘啊,这没用油炒的菜能吃吗?还一股子怪味呢。”赵衍勉为其难地夹了几口菜,又开始吃起红烧鸡腿来。
“跟你说个事,你先别急着插话,听我说完。”王氏喝了口汤说。
“什么事情?娘你可别再让我陪你去见什么曹夫人,李夫人了,儿子没几年就要成年了,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了。”
“你这孩子,怎么总是这么顽皮,好好好,娘这次可不是要你去给贵妇人们见见,再说还不是你那女孩似的大哥被金陵城的没见识的捧上了天,我不给他们看看我生的儿子有多英俊,那哪对的起我当年和长公主并称金陵双娇的芳名?”
“娘要跟你说的是,最近大儒邢瑛先生在城里的张家定居讲学,这张家家主虽是管金陵槽运的小官,但人家家风严谨,颇受世人称赞。”王氏说着就一副神游的模样,赵衍知道她又开始自导自演地开始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打住啊娘,我才不去读什么破书呢,你没见私塾先生说自己学究有限,没法教我了嘛?“
“正是因为一般的老师教不了你这个大才子嘛,上次那个姓李的先生,居然连赵字的那什么?”王氏的话说到一半。
“连赵字的小篆都不会写。”赵衍前世乃是个从中文专业毕业,当了一辈子出版社编辑的,虽说对汉学,汉字学学得不精,但却也算见多识广的。
“所以娘才让你去嘛,人家邢先生毕竟是个当年考过状元的,现在辞官教书,有多少人争着要当他的学生?”
“那他开个学堂不就行了?何必跑去张家?”
“这倒是有一桩缘故的,听说邢先生当年原是个家道中落的落魄书生,进京赶考又遇上了流寇,好不容易逃到京城却饿昏在了街上,幸好被张家人所救,又给了他不少救济。现在在张家讲学是为了报当年的恩情。”王氏见赵衍吃完了,便使唤春儿把饭菜都撤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只是我为何一定要去张家求学?我去别处学不一样?”赵衍擦了擦嘴。
“衍儿啊,自从李先生走了以后,你都有一个月没读过书了,我就是担心你啊,天天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和你当年的二叔一个模样,你要是也去北边了,你教娘怎么活?”王氏掩面而泣。
“娘,打住打住!我去还不行嘛。”赵衍连忙答应着。
这时一小厮进来说:“二公子,大老爷让你去书房。”
赵衍道:“知道了,这就去。”
赵迁的书房在一处偏僻的角落,没多远就是赵府的偏门。有一片竹林环着,非常清幽。
赵衍整理衣衫,而后推门进去。
赵迁坐在靠南的窗边,那里有三只小凳,他坐在一个小凳上很随意地将书稿放在腿上翻看,但是他的姿势永远是那样左手托着书稿,右手抚着翻页。
“你来了。”赵迁站起来,走到屋子正中的桌子上,拿起一封信交给赵衍。
赵衍原想着赵迁是问祭祖采办的事情,而这封信让没心理准备的赵衍大吃一惊。
只见信上写着:主上在军营中遇刺,所幸有所防备并无大碍,刺客已查明为罗刹门之人。
“去烛火那烧了它。”赵迁指了指位于东北角的烛台,低头翻看起手中的书稿。
赵衍将信纸点燃,蹲下身缓缓将它放进火盆,直到确认它完全化为灰烬才起身。
“衍儿啊,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赵迁目光斜看着墙上挂的一幅梅花图。
“这罗刹门究竟是哪一国的势力?什么时候冒出来的?”赵衍站在赵迁身前。
“问得好,你觉得呢?”赵迁抬头望着赵衍。
“我估计这又是皇室弄出的幺蛾子。”赵衍不假思索地说。
“前些日子,赤水堂的影探发现了我们商会里有两个会员与这罗刹门有所勾结。没几日就传来了你祖父在军中遇刺的消息。可惜这些刺客早被暗中保护的赤火堂的人察觉。哼!”赵迁少有地动了火气。
“父亲,儿子想,这次对于祖父的刺杀,想必是罗刹门为混淆视听而为。”
“为什么这么说?”赵迁略有所思。
“这罗刹门无非是三国里一方的势力,然而,北燕与西魏宁愿在战场上消灭祖父的三十万大军,也不愿祖父死在刺客的手中。”赵衍又说“我南楚至今无法对西魏北燕形成攻势,皆是由于赵家将军权、财权从皇室剥离所致,一旦我赵家倒了,那西魏北燕就只能联盟抵抗南楚了。”
“哈哈哈,说得好!”赵迁鲜少露出了笑容来,顿了顿又说:“这屈氏自上一代屈离开始就已经站在我们赵家对面了。只是你那祖父还对着皇室抱有幻想。”赵迁似对赵括颇有怨言。“还有我们族里的不少人也不想和皇室作对。”
“儿子倒不这么认为。”赵衍的话让赵迁的面色一僵。“我认为祖父还是顾忌着当今的皇帝屈复,屈复先是利用士族把我们排挤在朝堂之外,现在又懂得利用江湖势力来打探我们的底细。这屈复刻比屈离厉害得多。”
“屈复却是有些手段,不过改不了他屈氏急功近利的毛病,同样是个沉不住气的。”赵迁摸了摸他那还不长的山羊胡。
赵衍心道:“你也是个沉不住气的,”嘴上说:“父亲儿子时常听爷爷说赵氏与皇室不能动刀兵,一动刀兵这南楚就一分为二,便是西魏和北燕嘴边上的肉了。”
赵迁甩了甩衣袖制止了赵衍的话,叹了口气说:“你自小就天资聪慧,无师自通,就如同先祖赵廉当年一般。为父一直对你寄予很大的期望。可是你却少了些进取的锐气,你应当知道,这世道让我们没得选择。”
“是,儿子谨记父亲的教诲。”赵衍垂头作揖。
“我今日将金陵城的赤水和赤火的人马交给你,再过些日子我就要北上去大营运粮草了。”赵迁将一个用奇特工艺制成的银牌交给赵衍。
“那临安那里的商会怎么处置?”赵衍问道。
“无妨的,我也就是去半把月,若是无法即早回来,你就先用手下人控制住槽运,然后去找你睿叔,他会教你怎么做的。”赵迁说完,挥手示意赵衍出去。
赵衍又做了个礼便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