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阶修士对高位修士的敬畏大抵来源于力量的差距，而天赋惊人者从不觉得那些先行的前辈需要别人敬畏，顶了天也就是尊敬罢了，因为他们知道自己迟早也会到达那一步。
红莲魔尊从一个小小的半妖身上竟看到了这样一种傲骨，哪怕她小心掩饰细心遮掩也挡不住那股气势。
这是一个很坚定的半妖，她尊敬别人却从不觉得自己合该低人一等，前路迷茫亦不改内心初衷。
他见多了真正的天才，也见多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天才”，半妖素女不属于这两者间的任一，她虽有一颗强者之心，却无成为一个强者的路径，她深陷泥沼屈服于命运的无常，内心里却从来不甘于成为命运的奴隶。
半妖素女并不知道那位大能修士都脑补了什么，她琢磨着自己倒霉了几辈子难道终于要幸运一回了，这位大佬对她的兴趣毫不掩饰，一句一句循循善诱怎么看都有些问题。她早已过了做梦的年纪，那些命运给予她的磨难让她在挣扎的过程中吃尽了苦头，好在她有一颗足够坚强的心，让她在此刻还能苦中作乐做一做从今以后被大佬提携走上人生巅峰的美梦。
一个看不出修为的大修士想要对一个修为低微没什么见识的半妖做些什么她也阻止不了，因此在确认这位大修士没什么杀心后她有些想要放飞自我。
“虽是如此，”她大胆开口，“但素女也不想屈服于命运。”
说罢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心叩地，“请前辈帮帮素女，素女愿为前辈赴汤蹈火。”
她说这话时一双眼睛亮得可怕，琥珀色的瞳孔里透出无限生机，夜渠实在无法对这样一个小姑娘有什么恶感，他其实远没有那些人看起来的那般冷酷，何况小姑娘本身也十分特殊，他起了惜才之心。
平生第一次生出这种心态，他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有些老了，年轻时死在他手上的天才数不胜数，前不久也才刚刚坑过一众妖族，现在竟对一个半妖起了惜才之心。
“你的眼睛很漂亮。”他先是夸了夸小姑娘，而后将其从地上扶起，并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可惜本尊对容貌不如我的小姑娘不感兴趣。”
素女愣怔了一下，随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夜渠残忍打断。
他说，“你身上有冥河的气息。”
这话说的无比严肃，把小姑娘吓得结结巴巴，“…敢……敢问冥…冥河是什么？晚辈孤陋寡闻，从未听过。”
“这个嘛，”他轻声笑笑，“我也不是太清楚，大概是与世界有关的东西吧。”
小姑娘听后一怔一怔的，不知想到了什么，夜渠也不管她，继续说道，“曾有人说冥河是世界之基，万千世界从冥河中孕育。”
“但修真界关于冥河的记载，却是说它是灵魂尽头，这一点据传在冥河之祸中已经得以印证。”
素女第一次听闻关于冥河的信息，她首先想到的是忘川之类的东西，但随即听得解释，又觉得合该如此，更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这样啊……”
原来那些在无垠之海中沉浮的记忆也许是真的，她如此想，而后怔怔开口，半真半假说了些自己的过去，“晚辈曾无数次梦到自己活在另一个世界，以一个普通人族的身份活得平安喜乐，可醒来后只有半妖素女，哪里有什么人族林素……”
红莲魔尊对小姑娘的过去不感兴趣，但听得此言也大抵能明白小姑娘缘何对自己的半妖身份如此厌恶了，前提是她没有说谎，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
他抬手轻触了一下素女的额心，一枚朱砂红痣便印了上去，他收起温和的假面露出冷酷无情的真面目，“你愿做林素便做林素，愿做素女便做素女。本尊与你有些缘法，特传你法典，你若能在本尊离开之前纯净血脉，本尊便带你离开六合，日后你修行有成，本尊亦可将你记作弟子。”
“你若不能本尊亦会助你化去蛇血将你收作侍女带你离开。”
“而作为代价你也不必赴汤蹈火，只需在关键时候待在本尊身边即可。”
半妖小姑娘想要再次下跪叩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阻拦，她疑惑的望向夜渠，只听他道，“既不喜欢便不要勉强，这些虚礼在俗世和六合城算是礼节，修真界并不流行。”
素女点头称是，她用手背抹去眼角因太过激动而溢出的泪水，轻轻抚上额心那点红朱砂，忍了又忍还是抿着唇笑了，这一笑脸颊两侧的蛇纹就像小蛇一样动了起来，可爱又可怖。
很久以前她也曾是个爱笑的元气少女，后来被命运嗟磨的多了便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如今做了个半妖加上身体的折磨更是没什么快乐。
生在这样一个扭曲的地方，她既没有绝佳的天赋，也没有一张无暇的脸蛋，努力修行几十年也只到道基。她的一生好像从出生就已经看到了尽头，但世间最有趣的就是缘法，现在有了另一条路放在她的面前，她便忍不住想要微笑，哪怕她丑陋不堪。
这世间上的每一个生灵生来就是不平等的，但它们生来平等享有快乐的权利。
素女敛起笑容，狰狞的脸颊恢复平静，她的眼底光辉闪耀，周身灵气愈发浓郁。
夜渠浅浅地扫了她一眼，心里有些诧异，他以为少女未经世事因而保有天真的傲骨，不曾想这是岁月磨练之下返璞归真的平静，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他想到了昔年在北方仙道遇上的那个剑修，偏执阴暗却又道心清明，一个行走在悬崖边上的男人。
红莲魔尊静静等在这里为正在了悟的小姑娘护法，他瞭望远方，群山连绵起伏，零星几处聚居地却建得极为华丽，怪异中又透着几分和谐。
就像这个地方，他实在不明白这种地方到底有什么存在的价值，但他想它的缔造人一定十分热爱和平。
和平这个词还是无空给他普及的，他个人理解为永远的休战期。这是基本不可能实现的，不同于别人划分的过去，夜渠简单的将之分为两部分，战争期和休战期。
每经历一次战争，都要通过足够长的时间进行修养直至积累到下一次战争所需的条件，然后休战期结束，战争期开始。
想要维持永久的休战期，那就意味着在每一次休战期即将结束时都要出上那么一个天之骄子裹携世间大半资源飞升上界以达到战争期过后的效果，使世界继续停留在休战期，否则强制性的休战最终只能导致更大的战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