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拉镇中学里,成群结队的学生忙着收拾东西正准备回家,已经乱成一片。男生宿舍前已经没几个学生了,他们早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而女生宿舍前却是另一番情景,每个人都是大包小包,熙熙攘攘地组团回家。小竹在小柏的帮忙下,一切收拾妥当,姐弟慢慢地走出校门。
小柏正要出校门,迎面走来一位陌生的叔叔向他问话
“是小柏吧”
“就是,你是?”小柏吃惊地问。
“毕老让我来接你”那个人边说边指着对面。
只见车窗里,毕爷爷在向他们招手。
姐弟俩在叔叔的帮助下,才将东西搬到了对面,而且被叔叔搬到了车上。此时的小柏有点纳闷,就问毕爷爷:“毕爷爷,您要去哪里?”
毕爷爷笑咪咪地说:“我要去你家,不欢迎吗?”
姐弟俩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搞得不知所措,半天也没缓过神来。
毕比老看到两孩子呆滞的表情说道:“找你父亲谈点事,顺便带你们回家,快上车。”
吉普车飞驰在尘土飘扬的山路上,小柏的心里特别高兴,这是第一次坐上自己盘算已久的汽车,而且有一位特别的大领导要到他家做客,他突然意识到所有美好的事物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只要有颗充满希望的心,不管是在难的事情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实现,就像现在一样,他的愿望不是实现了吗?想到这里,他那忧郁的脸上第一次露出灿烂的微笑,就像山花烂漫一样充满着无限美好的心情。
车子爬过山头,已经慢慢驶向沟底,而此时的景色不再是荒凉的,到处一片翠绿,并且越往下走越是树木葱郁,一些早开的花儿已经重重欲动地准备绽放,而树底下大片大片的草地像是长长的绿色画卷延伸到了各个村子,尤其是付家村,由于夏拉河的原由,这里的各种植物长势喜人,已将整个村子装饰城了绿色的世界。
“咱夏拉镇也有漂亮的地方吗!”毕老兴奋地说。
“这里因夏拉河的原由,比其他地方春天来得早,自然要比夏拉镇强。”司机给毕老解释。
“不光是水的问题,与地势有很大关系。你们看这里四面环山,温度要比其他地方高,植物就会长得快,春天自然来得早吗!”毕老笑着向大家说。
“还是毕老分析的对。”司机附和着回答。
“爷爷,您说的对,但是还有一点您没说对。”小柏笑着说。
“哦,这话怎么说。”毕爷爷看着小柏说。
“还与冬季的降雪量有关系,冬季下雪多,春天就来的早。”小柏笑着给爷爷说。
看着毕爷爷点了点头,小柏又接着说:“我们这里就是缺少水,只要每年雨水充足,种什么都能成。”
毕老对小白又一次刮目相看了,他对小柏的认识不只是聪明,而是他年轻且充满智慧的思想深深感动。他的心里早把这个贫穷但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当成了亲人。
“这里的土壤最适合种药材了”毕爷爷肯定地说。
“药材”小竹问道
“哦,小姑娘就是小竹吧”毕老亲切地问。
小竹没想到毕老竟然知道她的名字,一下子让她无法回答,只是微笑着低下了头。
毕老一看小竹害羞了,就不再多问,转过头去又说:“毕晨昨天打电话,让你给她写信”。
小柏一听,心咚咚地跳个不停,是兴奋还是害羞,是渴望还是高兴,就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距离的原由,还有两个孩子家境的差异,小柏已经渐渐地忘记了她的名字,如果没人再提起这段美好的回忆,他俩就是茫茫人海中的偶然一遇,而后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千里之隔的两个人又一次要联系了,而这次的联系竟然是毕晨提出的。这个年轻人的心里重新燃起了一点点希望。
“闲下来就写”小柏轻轻地回答。
“找个时间就写,别托”毕老又说。
随着地势越来越平坦,道路也越来越窄,汽车的速度也越来越慢。沿路两旁出现了一排排高低不一的房子,大多数都是土房子,与高大翠绿的树木形成强力的反差。房子后面几乎都是成片的田地,一直延伸到山脚下,而后又像是一块地毯向两边的山坡蔓延而去。
毕老的表情又回到了以前,刚才的喜悦之情已黯然失色。他神情凝重地看着外面的风景,像是被现实的反差以及农村落后的现状狠狠地抽打着他心,他思绪万千,久久没有说话。
驶过一个很大的急转弯,车子已经走进付家村。村里的孩子像猎狗找到了食物似的,追着车子跑,车子扬起的尘土呛得睁不开眼睛,张不开嘴巴,也不能阻挡汽车带给他们的喜悦和好奇。随着汽车响亮地马达声,许多人站在门口观望,还不时地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村子里唯一的疯子付憨子像孩子似的跟在车后,与一群小孩疯跑,嘴里喊着“汽车来了,汽车来了”。
汽车很过驶过了夏拉河,在往前走已经到尽头了,只有一条小路顺着陡坡通向前面几户人家。
车上的行人已经做好了下车的准备,司机下车后帮忙拿行李,毕老背着双手注视着村子里的景象,看着破旧的房子和娃娃们破烂的衣服,心里好不是滋味,改革开放的走步竟然没来到这个贫穷落后的山村。他能想到这里烂包的光景和思想封闭的人们,正需要有个领路人给他们指引方向。
“小柏,那个是你家啊”毕老问道。
“上了这个坡就到了”小白边说边指方向。
毕老走在前面,几个年轻人跟在后面,顺着小路向付凡家走去。
一群孩子围着车子乱转,还有几个大人在窃窃私语,甚至有些人女人已经胡说八道了。
“是不是给小竹提亲的”
“不会吧,小竹还是个学生”
“十七八的姑娘还小嘛,我十八都生孩子了”
“说的也是,有钱真好使”
“不过,小竹女子也是个俊俏的姑娘,好多人都惦记着她,若不是在上学,早就把他家的门槛踩塌了”
“迟早得嫁人,还不如嫁个城里人享福去”
“说的对”
村里人就是这样,他们的眼光是狭隘的,认识只是停留在猜测与无休止的期盼中,自然不能与见过世面的人相提并论。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行为就是落后思想的缩影,知识匮乏已经让他们甘愿堕落也不愿找一条重生的路子,只是等着或期盼着能在自家的麦田里今年能多收些粮食,多囤积些粮食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眼前的一座小院挡住了行人的去向,他已经隐约地感受到了家的味道。这种感觉与村里的那些家是有区别的,不,区别太大了。院落虽然简陋,但是干净整齐。院子里的大杨树下放着石桌,桌子上放着一堆旧报纸,在晚风的吹佛下吱吱作响;两间土房子已经是破旧不堪,但是手巧的人们在墙面上画着许多栩栩如生的图像,让破旧的房子有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毕老没想到,这样的院落里竟充满着浓浓的文化气息,还有就是这里的人们带给他的不只是一点点的欣慰,而是满腔热血沸腾。
毕老边走边点头,嘴角边露着甜蜜的微笑。随着行人的走动,惊动了家里的主人,只见英菊走了出来。
“你是英菊吧”毕老笑呵呵地问。
“毕老您怎么来了”英菊满脸笑容地回答。
“不欢迎吗”
“求之不得”
“快请进”
简单的几句话,毕老已经看透了眼前这位虽然生活贫穷但面貌清秀而落落大方的女人,她应该是个有文化有思想的知识分子,尽管她的学历应该不是很高,但是修养与见识在这夏拉镇也很难找到的。他对这个充满艰辛的地方重新燃起了希望,只要有阳光在地方,小小的枝丫总会长成满园春色的。
毕老走进屋子,不停地打量着屋内的东西,不是地点着头,嘴角的笑容并没有因为某些破烂的东西影响,反而使他精神高涨。
“付凡不在”毕老像个农村人似的盘膝而坐。
“他去城北县了,明天才能回来”英菊回答。
“我这次来就是给你们回个话,你们这里的土质非常适合种党参,比我们那里长势还要好”
“这太好了”英菊激动地说。
“你们这里就是缺水,不然也是个好地方”
“哎,我们这里就是靠天吃饭,雨水多,收成就好,雨水少了,连肚子都填不饱”
“干旱是咱们黄原的最大难题,什么时候解决着水的问题,老百姓的日子就好过了。”
就在这聊天的功夫,炕桌上放满了吃的东西。虽然是杂粮,但在比老的眼里是那么的秀色可餐。
“这是玉米饼子,吃了好几回了,也没有吃出家乡的味道,我来尝尝”毕老毫不客气的拿起饼子,美美地吃了一口。他的面部表情变化有点琢磨不透,动静结合,给人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让周围的人尤其是英菊最为担心,双手不自然地捏着围裙,脸色也变了样,站在那里不动。
“好吃,就是这个味道”毕老边吃边说。
看着毕老专注的样子,小柏家人才缓了一口气,他们没想到这么大的领导会把这里最不起眼的粗粮吃出了香腾腾的肉菜味,这让现场的人们感觉不可思议,尤其是司机,陪领导走过很多地方,也接触过大大小小的领导无数个,见到此种情景的很少,特别是毕老的真诚与慈祥,对这个欲望充斥的社会有了新的认识,他也拿起一个煮熟的土豆,慢慢地吃着,好像是在体验有没有那种香香的感觉。
“还是粗茶淡饭香,走的再远,也忘不掉家乡的味道。”毕老带着涩涩的口气说着。
“哎,只是有点简单了”英菊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简单才是真啊”毕老笑呵呵地回答。
“不说了,吃饱了,该说点正经事了”毕老边说边拿出一张纸。
“这是种党参需要准备的东西,党参不像种小麦,成本很高,一亩地大概需要五百元的投入,但是收成也很高,是投入的三倍哦。”
毕老尽可能地将说话的语气说的轻松点,可是看着英菊及小柏的表情,心里明白了,这样高的投入已经超过了他们的预期,也许会动摇他们的计划。在毕老的心里,不希望就这样将一个重新燃起希望的人逼上绝路,很可能会就此放弃生活的希望,又回到老天决定命运的迷茫中不能再站起来。
“没什么可怕的,又要信心啊”毕老微笑着说。
“没啥,要干就得干出个样子来”英菊镇定的回到。
毕老被英菊的回答深深地感染,他没想到这样一个弱女子竟有如此近坚定的意志力和认识,他的担忧因此烟消云散,他微笑着点了点头,眼睛中充满着泪水,是高兴还是激动,不要在去纠结了,只要有希望存在,就算是很微弱的希望,也会有一天点燃整个夏拉镇,夏拉镇的春天已经在路上了。
“困难是有点,只是短暂的”毕老用坚定的语气给大家说话。
“有您在,我们就干”
“有困难找我,我做不了的,我就去找省高官去”毕老说着下了炕。
“老了,坐的久了就腿疼啊”毕老笑嘻嘻地说着。
“爷爷,今晚就住我家吧?”小柏问。
“哎,还得回去,今晚有个病人要做手术。”说话间毕老已经穿上了布鞋准备出门。
“我要回去了,这是我做的预算,你们看看,有什么事情就来找我。”说着将纸条给了英菊。
“这就要回去了,也没招待好您老”英菊有点难为情地说。
“只要大伙的日子好起来,比什么都好啊,这次回去,我得好好走走喽,准备做个调研,把农村的真是情况反馈给黄原。”
毕老的话语沉重而又难以理解,此时若有领导的话,或许能猜到个所以然来,对于这些农民来讲,说与没说都一个样。只有司机像是领会了意思似的,一个劲的点着脑袋。
夜色朦胧,毕老将要踏着月光回去了,他的心情就像一块冰凉的石头,压得他心里难受。放眼望去,这片土地就像熟睡的孩子,需要人去哄着他才能入睡,那一天,它能够自己照顾自己,该多好啊!
来到车前,眼前的场景让人有点心酸。一群孩子围着汽车在玩耍,汽车的吸引力已经让他们忘记了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黄土,他们的脸就像大雨之后的黄土高原,满是轮廓分明的线条,只有鼻涕和汗水流过的部位是干净的。有些孩子的衣服和裤子都破烂的不成样子,衣服的使用价值在这些孩子身上已经荡然无存,穿与没穿没有太大的区别。
毕老把一个孩子拉到跟前问话:“叫啥名字?”
孩子被眼前的陌生人吓着了,瞪着眼睛不敢说话,也不敢呼吸,只见鼻涕顺着鼻孔慢慢往下流,快到嘴角时,小孩抿了抿嘴皮,鼻涕已经被他舔到嘴里去了。
毕老放开那个小孩,半会没有说话。嬉闹的小孩看到大人们来了,也就不再疯跑了,站着原地不动。
过了一会,毕老将其中一个女孩拉到身边,用温和的口气问话。
“多大了?”
“6岁了。”
“爸爸妈妈是干什么的?”
“妈妈病了,不能下炕干活,爸爸身体不好,在家种地。”女孩慢慢地回答。
小女孩的穿着让人觉得有点害羞。画格子的衣服缝满了补丁,两只袖子缺失了一大半,确切地说,就是夏天穿的一件短袖,而不是春天穿的衣服;裤子更是让人心寒,裤裆破了一个大洞,而且裤筒已经到了小腿;脚上没有穿鞋,满是泥巴。
毕老实在看不下去了,他已经崩溃了,他在埋怨自己,没有下去走走看看,是他失职了,没有尽到一个党员干部应尽的责任。
“你家在哪里?”毕老问女孩。
“就在前面”女孩边说边指路。
毕老起身,抱起女孩向大柳树下的人家走去,大家紧随其后。
这里到柳树很近,不到几分钟就到了。眼前是一座破烂不堪的房子,确切地说,它已经不适合人居住了,牲口住里面也有点过意不去。四周的围墙已经倒塌,不过这里的主人用树枝简单地搭了个围墙,可以阻挡一些体型较大的动物进入;靠近房子的地方用木棒绑成一个简易的大门,供人们进入。
走进院内,两间土房子东倒西歪的让人害怕,总感觉就要倒塌的样子,主人用木棒顶着,将就能用。但也不可能熬过这里变化无常的雨季;房顶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草,长势旺盛地让人诧异。进了屋子,迎面扑来一股难以言表的异味,有发霉味,还有屎尿味夹杂着,有些人已经承受不了了,捂着鼻子像逃兵似的退出了屋子,而年幼的孩子一点不给面子,边跑边说“臭死人了”,只有毕老和英菊一家子坦然地走进屋子,与主人交谈。
“啥时候的病?”毕老问主人。
“瘫痪好些年了。”那个年轻人回答。
看到这样的处境,再看看躺在炕上的瘦骨嶙峋女人,还有什么话语能说出口啊!
毕老拿出身上的300元钱,放在了女人的枕头边,毕老嘴角在微微颤抖,好像要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女人哭了,眼泪像泉水一样夺眶而出,哭声是细微的,但是很痛心,那个痛啊,好像心脏要从胸膛中跳出来一样揪心。
毕老转身出了房子,他再也待不下去了,眼前的一幕幕自责不已,对那些看似心里装着百姓,嘴边挂着百姓的领导有了重新的认识。尤其是那些搞农业的人都是些不切实际、西装革履的形式主义者,只会待在办公室里喝茶聊天上班下班罢了,没有一个人会沉下身子去了解农民的生活是不是像报纸上广播里说的一样美好。最让人痛恨的就是这些不负责任的记者,胡言乱语以点概面,用片面的结论来总结全局,甚至有的记者以别人的所见所闻来撰写新闻报道,这种局面在越贫穷的地方越严重。
晚风徐徐吹来,有点冷冷地感觉。这种感觉就像冷水浇在了身上,冷到了心里。
付憨子跟在人群后面,追着一群孩子嬉闹,开心地穿梭在人群里又笑又喊“来抓我啊,来抓我”,那笑声是那么的真实,没有一点让人讨厌。
回到车里,毕老与大家告别,老人带着沉重的心情离开了付家村,向夏拉镇驶去。
看着车子驶出村子,大伙就此散去,只有英菊凝望着夜色包围下的付家村,久久没有缓过神来。她从毕老的表情里看到了村子与外面的世界有着天大的差别。她在心里默默地期盼,期盼着毕老的来访,能够给这落后的山村带来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