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经历过一次锁神钉发作,过后多日李云西回想起来,身体都会不由自主地颤抖,那种痛苦不止来自于体内,还仿佛有天地威压,发作之时,让人求死不能。这要比黑袍人让李云西尝试那次苦痛千万倍,锁神之名,名副其实。
历经跋涉,四处打听,李云西终于回到了山寨。
入目的是残垣断壁,曾经最热闹的靶场如今七零八落,东倒西歪的靶子上还残留着枯干的血迹,李云西一颗心沉入谷底,发疯似的向里奔跑,不大的山寨里只有一间像模像样的建筑,这就是平日里大家一起议事的地方。
说是议事,但是在李云西的记忆里,无非就是谁家的狗失心疯叼走了谁家养的小白鼠,谁家的老大调戏了谁家的幺妹……反正在大家眼里,吵架也是议事的一种流程。二当家暗访各大山寨,才为议事厅取了个聚义堂的名字,后来老爹来了,就改名为酒肉堂了。
如今,这间议事厅已成一堆废墟,李云西失了魂一般踱步到酒肉堂门口,昔日的牌匾斜在台阶,上面同样有发黑的血迹。
“不……不会的……老爹……老爹”
李云西疯了似的搬开椽木,边搬边呼喊着山寨的人,可再无一声回应。
回想到以往学不会武功挨揍时大家的笑语,回想到偷了隔壁王嫂家鸡蛋被追着骂时,李云西眼泪止不住地滴在手上,滴在地上,湮没在废墟中。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生无可恋,不论他在这个世界中显得多么格格不入,他都没有如此孤独过,这个世界最关心他的人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了。
“老爹,你回来吧,我不会再偷懒不学武功了……”
“傻胖,你在哪,我以后不再说你傻了……”
“大黑,以后我不再天天惦记着把你炖肉汤了……”
……
“汪汪!”两声狗叫像是回应李云西一般响起。
李云西止住眼泪,惊喜地转过头,是大黑!
李云西状若疯狂地冲向大黑,大黑貌似想到上次见李云西这般模样的时候,自己接着就晕了,再醒的时候已经被捆了个结实,旁边一胖一瘦两个人在忙碌地生火架锅。
它的一双狗眼面露惊恐,又吠了两声,转身就跑。
“大黑,别跑,大黑……”
“哪个王八蛋又打我家大黑主意,看你爷爷我不拧断你们这帮小崽子的狗腿!”
一个风风火火的身影出现在李云西眼前,李云西从没想到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容易感动,见到略有些消瘦的傻胖时,李云西泪盈满目,只想抱着他哭个混天暗地。
“少……少寨主……”
傻胖也没料到欺负大黑的竟然是日夜思念的少寨主。
“胖子……”李云西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称呼他傻胖,更不允许任何人说他傻。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老爹呢,山寨呢?”
“老寨主死了……”胖子像个孩子一样跑过来,抱着李云西失声痛哭。
本来伤心不已的李云西差点没被胖子的大手劲勒死,赶紧拍拍他的后背,接着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晚上突然就来了一个人,见人就杀,山寨的高手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他杀了老寨主,又杀了好多人才离开。”
“这人是谁,为什么要屠寨?”
“我也不知道,我已经吓傻了,躲在床底下不敢出门,第二天听活下来的人说见过他模样的人都死了。大家都说可能是老寨主的仇家找上门了,寨子毁了,大家更害怕那人去而复返,所以都离开了寨子。”
两人边说边走,已经到了胖子的藏身之所,这是寨子藏酒的地窖。
“你呢,你为什么没有跟大家一起走!”
“我从小就在寨子里长大,也不知道去哪,老寨主说过我只要保护好少寨主,就一定会有吃不完的肉,所以我就在这里一直等着少寨主。”
李云西猜测老爹十有八九是忽悠胖子保护自己,不过胖子是在寨子里长大的孤儿,人又不灵光,所以在寨子里地位一直不高,跟着少寨主,好歹好过吃百家饭。
“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没有了,开始二寨主还等了好几日,可您一直没回来,他就劝我不要再等了,然后他下午说要去打猎,出去后就没再回来,也不知道二寨主啥时候能带个野鸡回来,我都好久不吃肉了,肚子都饿小了。”
看着兀自不解二寨主为什么这么久还没打到猎物,委屈地摸着肚子的胖子,李云西突然感觉,最傻的人也是最可爱的。或许胖子的傻不能单纯地称之为傻,赤诚更确切一些。
如今寨子没了,老爹没了,胖子就是李云西唯一的牵挂,李云西无法想象,若是自己也离开了他,他要如何在这样的一个世界活下去。
经历一整天的长途跋涉,李云西实在是累的乏了,道:“今日先休息吧,明日带我去祭拜下老爹的墓地,然后我就带你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吗,会有肉吃吗?”
“会有,会有吃不完的肉!”
李云西含笑看着高高兴兴去休息的胖子,心中苦涩,若是带他到破天宗,就等于将他牵扯到外面的世界,而自己如今还受人胁迫,日后祸福难料,可若是不带他离开,等把山寨的存粮吃完后,他可能会比大黑更早饿死。
“希望日后你回想起来,不会怪我带你看到那个并不完美的人间。”
一夜无话,翌日清晨吃过点东西,李云西就跟着胖子,带着大黑,来到山寨的墓地,听闻这里埋着山寨从建寨到如今所有的死者。
两人一狗来到一片新墓地前,李云西尽力克制,还是被眼泪打湿了眼眶,他在心中暗暗道:
“老爹,我以前是个孤儿,来到寨子后,才算有了家,可如今,家毁人亡,我却做不了什么,实在枉为人子。您放心,若他日我能不死归来,必定会追查到底,找出真凶,为山寨报仇!您若在天有灵,就庇佑孩儿逢凶化吉。”
“以前的我不懂事,总想着要回到狗屁地球,忽视了您们的关心,放心吧,日后我一定带着胖子,好好在这里活下去。”
“胖子,磕头!”
胖子见李云西看着山寨的墓地,一言不发,也受其感染,听闻李云西的声音后,下意识地就随着磕了几个头,然后一脸忧伤的跟着李云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两人一狗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地平线,地平线这方是遥遥注视他们的废墟与墓地,地平线另一方迎来的却是永生难忘的三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