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了多久,我听到匣子外传来一阵打击乐声,咚咚咚当当锵锵锵…一把女唱腔,时而高昂辽阔,仿佛能刺破天际,传到远方,时而低吟婉转,仿佛那河边的蓝草,惹人生怜。接着是陈管事的声音,只听他唱道:“百代繁华一朝都,世代平安,千秋明月数不尽,花是主人…”
在白色幕布上,是烟花三月的江南栩栩如生,那乘舟的翩翩公子,拱桥上的美丽佳人,诠释着动人的邂逅,那采莲的姑娘,在接天的荷叶中穿梭,蜻蜓落在她身旁,好一副春意喜人。
这白色幕布长达三丈,要让这三丈长一丈高的地方都不空缺,所需的皮影量也是个大数目,每三尺的距离是一个故事,第一幕将近十来个故事,遵循进行,各不相同,丰富有趣。
仅这第一幕就用上了几十张张皮影子,但这幕后却只有寥寥五人而已,每人负责两处景致及人物故事,常人来看实属不可能之事,但对于手艺人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手腕翻转,轻动竹条,皮影子就在幕布上活泛起来。
叮叮咚咚锵锵锵,这个故事要从第一幕开始说起…
我静静的呆在匣子里,听着这一个个故事着了迷。
“咦,这张皮影子怎么从未见过?”白光突然出现,有人在说话,这声音好熟悉,是那个倔犟的小丫头!我努力的想看清楚她的模样。
厚重的刘海盖住了她的额头,眼帘微阖,鼻头小巧,嘴巴也是小小的,虽然脸蛋上有灰,不太白净,但在我看来,她真是一个可爱的小姑娘。
在我观察她的同时,陈白菱也在细细欣赏手里这张第一次见的皮影。双眸清丽似李,面容芳艳若桃,细看又如带露的牡丹,艳丽凝香。尽管只是一张皮影子,但眉目间眼波流转,唇边巧笑嫣然,冰肌自是生来瘦,楚楚纤腰配上一身绫罗锦衣,更显雍容华贵。陈白菱有些疑惑,这次班子进宫演出,牌目是烟花江南好风景,这张皮影子美则美矣,可与旁的美人皮影子相比,是另一种气质,缺了些江南水乡的温柔婉约,多了一份艳丽大气。
虽说如此,但陈白菱对这张皮影子是打从心底的喜欢,她握着这张皮影子走到了不远处临时搭建的一处幕布,这块白幕仅有一尺余长,闲暇时班子里的人可以来试手吊嗓子。
陈白菱把皮影子放到白幕上,手握竹枝,固定住皮影子的位置。“咳咳”了两声清嗓后,食指与中指一使力,皮影子的手便往上提,在空中挥舞出一个弧度,接着便唱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啊...佳人难再得......”
皮影视角
不知晓为何眼前这个小姑娘要一直盯着我看,刚开始我也在乐津津的观察她,后来与她的目光对视上后,我就有些瑟缩。她的一双眼睛有着不同的颜色,这是我从未见过的,左眼好似透亮的琥珀,而右眼却有点淡淡的泛蓝。然而令我惧怕的并非这个,而是在与她目光相交时,心脏跳的极其的快速,脑袋里像被无数细针同时扎过一般,我努力地想要让自己捱过这种痛感,但我却做不到,尖锐撕裂般的疼痛几乎要了我的命。
后来,她拿着我走到了哪里,把我放下,控制着我的手脚,这些过程都无法敌过我的头痛,在痛苦的深渊里,我只有任人宰割。直到那一刻,我身体的痛楚如从未来过,消失得一干二净。
轻灵悠远的歌声如温暖的手掌,抚过我支离破碎的灵魂,安慰着我痛苦不堪的身躯。
这歌真好听,我静静入了迷。一瞬间天旋地转,仿佛进入到了梦境。
“传说怡红阁头牌名伶燕小小艳绝京城,其唱声更是感心动耳,遏云绕梁。今日得以听闻,也不过如此嘛,还不如你呢!”
“莫要胡言,燕姑娘的嗓子实属天籁之音,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
“什么天高,什么地厚,不过是个卖笑的女子,在这圈子里有了点名气罢了,你什么身份,怎可与之相提并论?”
“同为天地之蜉蝣而已,身份地位,权利富贵,都如同那镀了金的粪石,表面看上去光鲜亮丽,其实内部是何其的肮脏糟粕。”
“打住!此等言论你最好给它烂在肚子了,下个月就是入宫的日子,莫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而给全家带来灭顶之灾。”
他们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境之中,看不清他们的面容,只能分辨出是一名女子与一名男子的对话,周围熙熙攘攘,显然不单单仅他们二人,可是模糊不清,我根本无法分辨出任何实物的存在。
我有些迷茫,特别是他们之间的对话,只言片语中我根本无法理解其含义,只是在听到“进宫”这个词时,心脏突然咯噔一下,我还想继续让这个梦境进行下去,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梦得如此清晰,一言一语都仿佛身临其境。
但脚踝突然袭来的疼痛,打断了这一场似梦非梦。
“放下!”
陈白菱被眼前的人一吓,手里的竹枝脱了手,皮影子的失去了重心,右半边直接掉到木台子上。
“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陈白菱气急败坏地看着来人。
那人表情肃然,道:“把皮影给我!”
陈白菱条件反射的把皮影往身后一藏,道:“这是明日中秋大宴上要表演的皮影子,岂是你能随意动得的?”
那人被一阵抢白,青着脸色道:“这张皮影子非常珍贵。”他拿过原本装皮影子的小匣子,示意:“还是妥善保管为好。”
见此人没有什么激烈的言行,陈白菱的警惕性也放下了几分,把皮影子小心放进了盒子里,又道:“这张皮影子是哪幕的人物,先前我怎得没有见过?”
那人斜眼看了陈白菱一眼,吐出了两个字:“压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