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一个须发花白的干瘦老头背着一个木箱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人身上有很重的中药味,他的身份也因此显而易见。
老郎中先是端起那坛酒在鼻间闻了闻,而后又用长长的银针探进酒坛里搅了搅。
见银针没入酒坛那端并未发黑,又用手指在酒坛的口子上抹了抹,然后闻了闻手指。
老郎中脸上的表情陡然一变,赵乾等人看在眼中,顿时心中也为之一震。
大事不好,看来这酒是真有问题!
果不其然,只见那老郎中放下酒坛,冲王明杰拱了拱手道:“禀大人,方才草民所验之酒,乃是一坛毒酒,要是草民没有猜错的话,这酒中之毒应该就是川乌。”
“什么!”
“这不可能,我李家的酒怎么会是毒酒?!”
“这一定是有小人加害啊,请王大人明察!”
李宝德高呼一声,将头重重磕下。
王明杰轻拍一声惊堂木,道:“你放心,本官不会冤枉一个好人,自然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赵乾将目光投向马栓,见他也一脸糊涂的看着自己,心中立时对这郎中起了疑心。
“知州大人,草民有几句话想要问这位老先生。”
王明杰颔首道:“但说无妨。”
赵乾站起身对那老郎**了拱手,道:“老先生,小子赵乾,敢问老先生是从何看出这酒中有川乌之毒?”
老郎中捋了捋胡须,道:“川乌气微,虽然糅杂在酒香中不易察觉,但老夫方才用手指沾了沾,却是可以闻出这酒中有轻微的腥臭。”
“老先生,你就这么肯定?”赵乾又问。
老郎中继续道:“那是自然,川乌虽有大毒,但亦可入药,况且这川乌之毒本就常见,我大宋官军与贼人作战之时,便会在刀刃上涂抹川乌汁液。
昔日华佗给关云长刮骨疗毒,刮的便是这川乌之毒。”
赵乾微微一愣,见这老郎中言之有物,心中暗叫不好,“老先生,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这川乌之毒毒发之后,会有何症状?”
老郎中摸着胡子想了许久,这才答道:“川乌之毒若是毒发,可使人口舌、四肢尽皆麻木,继而全身僵硬,心衰而死。”
那张柱见赵乾一时间无言,趁此良机哭诉道:“大人,证据确凿,还请大人替小人做主,还我儿在天之灵一个公道啊!”
马栓的堂兄弟也喊道:“是啊,王大人,李宝德这个奸商,丧尽天良,为富不仁,草菅人命,可怜我家二郎三郎,年纪轻轻就被这狗贼给害死了啊!
请王大人一定要主持公道啊!”
赵乾冷冷看了他二人一眼,对王明杰道:“知州大人,既然这位老先生知晓毒理,那不如我们就在公堂之上,验验这酒中的川乌之毒,大人以为如何?”
王明杰眼眸一亮,问道:“如何检验?”
赵乾略加思索,答道:“草民曾听人说,人与牲畜虽然外表不同,但其内部构造却是大同小异。
因此,草民觉得,我们可以找一头牲畜,喂其喝下这坛中之酒。
要是那牲畜真的死了,就可以让仵作验尸,看看到底是不是心衰而死,然后再派人验那些死者的尸体。
两两对比之下,不仅可以知道这酒中是否真的有川乌之毒,也可以知道那些人到底是不是也同样死于川乌。”
王明杰眼前一亮,点点头道:“那就依你所言吧。”
衙役的动作很快,没过多久就找来了一只经常伤人的野狗,逼它喝下一口酒后,便用绳子将其栓在一旁,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起初,野狗还不停地狂吠,但只过了十几秒,那野狗便开始浑身抽搐,口中的狂吠也开始变成低沉急促的呜咽。
看着那野狗躺在地上满地打滚,赵乾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野狗兄弟,对不起了,为了救人也只得委屈你了,希望你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赵乾不忍再看,于是便转过头去,直到那野狗的呜咽声渐渐消失,他这才转过头来。
当值的衙役见着野狗算是死透了,便将其带到后堂,交由府衙里的仵作开膛验尸。
公堂之上的众人静静的等待着结果,但公堂之外的钱家,此刻却是十分热闹。
钱笑游正在打儿子,而且是那种吊在树上的打法。
马鞭打在那钱虎的背上,发出猎猎的声响。
“主君,别打了,再打虎哥儿的命可就要没了!”
钱家的主母跪在钱笑游的脚边,不停地哭诉哀求,但钱笑游却不为所动,只是机械地重复着举鞭、抽鞭的动作。
自己这几下打又怎会将这个孽畜打死,自己要是不打,这孽畜才是真的大祸临头啊!
钱笑游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宝贝儿子居然敢闯下滔天之祸。
要不是王大人的幕僚吴先生派人传话,他恐怕到现在都还被蒙在鼓里。
或许是打累了,钱笑游扔下鞭子,喘着粗气道:“来人,将少郎君放下来,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都不准给他疗伤,更不可给他吃饭给他喝水!”
回到书房后,钱笑游脸色阴沉的对钱旺说道:“阿旺,这件事,你看如何是好?”
钱旺沉吟了片刻,摇摇头道:“虎哥儿办事太过粗心,留下的痕迹很多,恐怕咱们想要补救,也是亡羊补牢,为时晚矣。”
钱笑游来回踱了两圈,举起右手,狠狠地在脖下一划。
钱旺又摇摇头,道:“李家的伙计,药铺的伙计和掌柜,还有虎哥儿的随从,这些还仅仅是咱们所能想到的,动静闹得太大,只会让这把火烧的更旺。”
“要不然多给点银子他们,让他们立刻远走高飞?”
“主君,王大人可不是庸碌之辈,若此事真牵连出虎哥儿,这三人同时消失,必定会引起王大人生疑,到时候细查之下,难免不会露出马脚。”
钱笑游又道:“凭我和知州大人的关系,就算到时候真东窗事发,虎哥儿的性命应该也是能保住的吧。”
钱旺再次摇摇头道:“黥字刺面,流徙千里,与死又有何异?”
钱笑游眼中闪过一丝侥幸,又问:“要是多送些钱财给王大人呢?能不能判得再轻一点?”
“主君,这官司可牵扯到数条人命,王大人就算有力,恐怕也无心吧。
况且还有李家那条恶犬死死地盯着,一旦让他们抓住机会,不从我钱家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他们是必定不会罢休的呀。”
“哎!”
钱笑游躺倒在椅子上,重重的叹息一声,说道:“这个畜生,真不知老夫上辈子造了什么冤孽,才惹来这辈子的因果。
原本已是胜券在握的局面,却被这畜生一招昏棋给彻底的毁了。”
对此,钱旺也同样感觉到无奈,他与钱笑游原本只是想用甘草、荆芥和鲤鱼不能同食的药性,让马寿等人闹个几天肚子,从而到李家大闹一场。
却没想到,钱虎竟然派人在马寿所买的酒中下毒。
毒死四人的命案,今日若不从身上狠狠地剐下一刀,这事恐怕很难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