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5日的清晨9:00,晨光中苏木一身素黑的打扮让她显得清瘦了不少,逆光的方向看着苏木乌黑的头发被宝蓝色的小发卡别住,一些调皮的发丝怎么也逃不脱束缚,只能悲壮地在苏木的肩上飘摇着。那个和背后退了色的原木色茶餐厅构成一幅悠远意境的苏木,开始了如咿呀学语的婴儿一样开始了在小镇的工作。其实在茶餐厅的大部分时间都十分自由,没客人的时候老板朱建华会和员工们坐在餐厅门口的桌上聊天,苏木在几次被嘲笑红了脸后也将朱建华的称谓从“朱老板”改为“华叔”了。
苏木上班的第一天客人不多,到了下午两点多的时候,餐厅里就只剩下工作人员了。华叔将员工聚在了小桌上准备吃午饭,苏木协助厨师“满仔”在厨房里把撕好的白切鸡凌乱地堆砌在蓝色的瓷盘里,浇了香油酱的白切鸡的香瞬间占据了苏木的鼻子。当苏木看到满仔将酸甜的酱汁浇在排骨上时,她所有的感官系统也随之不再属于她自己了。
当苏木从食物的香味中反应过来的时候是华叔和大家举杯欢迎她的时候了,苏木端着玻璃杯将大家的欢迎和对自己那些飘渺的祝福一饮而尽。也就是在这第一次员工餐里,苏木认识了除华叔外的另外6个人,脾气暴躁但是做菜手艺很好的满仔,苏木称他为满叔,好像也只有苏木和另一个姑娘叫他一声“叔”,所以满仔对这两个小姑娘格外照顾。另外一个副厨是个胖胖的中年男子,也许是上一世将所有的话语都说尽了,才会在餐厅里除了必要的交流外,他的话语就像深藏的陈酒轻易不出口。就算苏木唤他“斌哥”时,也只能得到他仿佛在鼻腔里发出的“哼”声。至于负责酒水饮料的阿祥,灰色的头发杂乱地聚集在年轻的脸上,小眼睛和高高的鼻梁有一种有趣的和谐。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让苏木想到了“小老头儿”,可就是这位读书不算多,年龄刚19的“小老头儿”却做得了顶好喝的奶茶,那似有似无的茶香和顺滑的口感,让苏木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再喝其他人做的奶茶。这个用一头能够代表年岁的头发在遮掩着转瞬即逝又稚嫩的青春的小伙子啊,时刻在提醒着苏木的少女时代。很多时候,这个小伙子和另外一个长得有点像黎明的服务生担当起了餐厅里活跃的任务。在四位比苏木小的青年男女和三位大龄又有着中国传统-不善言辞,沉迷工作的大叔当中,苏木更像是一朵开在寒冬水面的荷,和整个池塘的所有成为一体中散发着清冷的气息。
比起两个男孩子喊“姐”,另外两个叫“玲玲”和“阿娟”的女孩子更爱叫苏木“木木姐”。有一次阿娟过生日的时候,苏木送了阿娟一本只记得一两句话却不记得名的书,让阿娟对苏木的好奇又多了一层。在生日宴上,阿娟终于忍不住了:“木木姐,你说你只有高中学历,可我怎么看你都有一股高中老师的气息哩。”苏木一怔,随即又笑道:“可能是我总是不笑也不爱说话,一股子禁欲气息让大家误解了。”。被苏木这么一说,年轻的女孩子们关于苏木的疑问就像冰封一季的河流泻了口,全都奔涌出来了。“木木姐,你这普通话可算是小镇上最标准了的哩”阿娟将一口虾咬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苏木看着这两个将头发染得与名犬金毛一般,脸刷得跟墙一样白的女孩子。内心突然涌出无限的柔情来,她们在一步一步紧随着“潮流”,用不太符合自己的装扮来制造一种逃离了稚嫩的假象,而这一切仅仅只是迷惑了她们自己吧。苏木轻轻地咽下了一块外焦里嫩的豆腐,然后答道:“我喜欢这个小镇,现在我更是这个小镇上的人。”听苏木这么一回答,四个青年男女想问的更多问题就像流进肚子里的水,倒不出来了。
阿娟的生日宴在晚上九点多结束了。想到第二天可以休息,苏木回家的脚步就慢了下来。走了不一会儿,苏木觉得热了起来,便将缠在脖子上的黑白格纹薄围巾解开,松松地搭在了脖子上。苏木踩着碎碎的灯影,看到晚风吹起她枣红色大衣和围巾在地上像个困在牢笼里妖精一样舞动着。而路边影子边上的泥土里,一些嫩嫩的小刺已经像不受管束的野孩子一样冒出来了,苏木才恍然惊觉春天已经在这个南方小镇里蠢蠢欲动了。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时间还很早,苏木看了下冰箱里已经没有任何新鲜的东西了。苏木看了看外面,远处的小山被笼罩在雾气中,朦胧难辨,而近处青黑色的老房子和亮色的新式洋房则在雨水中更加清晰,这是苏木在小镇上看到的第一场雨。苏木推开玻璃门,看到未关的那一片窗下的几株三七正张开全身的细胞迎接着甘霖,享受着其它枯渴已久的其它同胞的嫉妒。苏木索性打开了阳台上所有的窗,让它们在这茫茫的天地中自由地呼吸。转身进了卧室的苏木极少像其他女孩子那样面对一堆服饰,发出无衣可穿的虚假感慨。她太知道雨天穿大衣去苍蝇馆子的不方便,像老司机拧动钥匙那样自然地拿出了粉灰色卫衣和黑色的皮夹克,黑色的裤子和黑色的皮短靴,这样的装束让她在雨天行走与晴天无异。
雨水在苏木黑色大伞上撞击出送别般的悲歌,行走在“升官巷”里的苏木像极了一朵竭力开在鲜花旁的黑色蘑菇。苏木的嗅觉指引着她在一家人不多的店子门口停了下来。这家叫做“升官早点”的装修既不像苏木第一次吃的那家那样丝毫不注重外在形象,也算不上高档。墙上被南方雨水浸湿而显出灰色的墙壁和被刻划得斑痕累累的桌子在出卖着崭新的“升官早点”的年龄。和往常一样,糯糯的蒸鸡爪和糯米团子是苏木必点,只不过这天苏木还加了一份萝卜糕。苏木在靠窗位置坐下,喝了口红茶,热气瞬间包围了全身。这股热气让苏木的眼眶湿润了,仿佛是刚刚在心里打了个气,然后怀着对未来的期待把自己感动到热泪盈眶。苏木一边用原木色的竹筷和嘴分解着鸡爪,一边看着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边用纸擦着白色运动鞋上的泥浆边抱怨下雨天。再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武装,在黑与白色服装之间苏木看到的是一段无法跨越的时间鸿沟,青涩美好与淡定世俗在鸿沟的两岸惴惴不安地遥遥相望。
店外的雨没有任何怜悯穿白色服饰之人的意思,依旧滴滴答答要撞醒什么一般落着。糯米团子的香糯在苏木口中氤氲着让苏木分不清走在店外格子伞下的小白鞋是刚刚抱怨的女同学还是5年前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