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来临,桂月无影、星斗无踪,苍穹漆黑一片。
张家大院却是沸沸扬扬,灯火通明。遇得如此好事,早有小聪明之人怕招架不住张家势力,安排招人前来助阵。
不多时,那些上工之人的三叔四伯、七姨八姑,再掺杂好事热闹者,来了一大批,硬是把偌大个张家大院挤个水泄不通。
张家老爷冷眼看着这一幕,直到喧哗声起,他才用拄杖猛击地面,传出沉闷的拐杖撞击地面声。凌厉的眼神,有力的撞击声,在那一刻瞬间压抑住了喧哗。
众人虽是平日多受盘剥,却也知其势力在县郡内屈指可数,自然不敢吭声。至多只是个把人有着愤懑的神情,勇敢相视。
“何人为头,敢来我张家闹事?”见着院内静下,张家老爷话语很是傲慢。
不稍他人多说,荆轲早已迈前一步,冷冷说起,“我们只是上工之人,拿取本份而已,没有为头一说。”
“没人为头?”张家老爷双眼直视着荆轲,略有停顿,“看来为头之人就是你了。”
“如果张老爷非要这么说,那我就认了。你记住,我叫荆轲,就是我为头的,什么时候拿钱,我们就什么时候走人。”荆轲对其冷视,毫不避让,字字铿锵有力。
“对,什么时候拿钱什么时候走人。”
一行众人见着荆轲非凡,又是如此好事,他们自然衬托。
“荆轲?”张家老爷低语了一句,略有沉思后,他放缓了傲慢的神情,沉稳地说道:“这位小哥看着面生,不知我们可有过节,竟让小哥得以费此周章,让我张家难堪。”
“过节?不知张老爷所说的过节是指什么?”荆轲的言语很冷漠。
“譬如贪人钱财、夺人妻女,或是杀人越货这类应该算是吧,老朽也迷糊着呢。”张家老爷继续说。
“那真是巧了,你说的三样,你张家还真全占了,不知大老爷您认为我们这样的过节算深吗?”荆轲反问。
张家老爷听着一愣,眯起了眼睛看着荆轲,从他镇定的神情看不出像是说了谎言。他才微微侧头,看了边上仆从一眼。仆从知其意,忙快步走进,细语于耳边小半晌,才恭恭敬敬退去一旁。
“看来还真是我张家得罪小哥了,不过请放心,我会还你公道的。”稍稍有所沉思,张家老爷又开口,言语是一如既往的沉稳。
公道?
遇上千年老妖了,荆轲知道张家能有这气候,多是仗了张老爷的本事,老奸巨猾的一类。荆轲不再说话,他倒想看看这张家老爷要如何还他一个公道。
见得张老爷唤进一仆从,低语几句,仆从匆匆而去。片刻间,那人便是捧着一小陈盘走了出来。
陈盘上放着一块整洁的灰布,布上整整齐齐堆着成串的环钱。人群中有识数者,一眼就看出这环钱不下一千,即刻有了惊叹声。
这么多环钱?
果然是横财一笔。
那些随从对荆轲投去了无比钦佩的眼神。
张家老爷见着院内人如此神情,有了鄙夷之色,轻微冷笑之后,他对着荆轲说起,“这里是两千环钱,算是张家对你的歉意,小哥拿去也好去调补调补身体。”
“既然这样,那就先谢过张老爷了。”荆轲也不谦让,大方接过环钱。
本以为拿钱就可了事,怎料张家老爷看着荆轲仍是岿然不动站于原地,没有要离去散场的意思。
碍于人多势众,更是自家遭他荆轲算计,心知理亏。张家老爷也没敢去惹众怒,他那张老脸微微抖了下,言语也稍稍严厉起,让其仆从唤得张匡进来,仆从再度匆匆而去,
今夜,他张匡惹下的祸根,牵连整个张家,张家老爷要他给个说法。
不多时,张匡踉踉跄跄奔进大院,才挤出人群,他一眼便是看到荆轲,那眼神可是咬牙切齿的恨。
见着自家老爷站于廊台上,他快步而上,随即大喝着说起,“老爷就是这个恶人,上次没打死他,他还敢来坑我们张家,叫护院弄死他。”
“弄死我?”荆轲鄙夷了张匡一眼,继而大声对着老爷说起,“张家老爷,你听好了,我命大于天,莫说你张家,就是县郡县大夫来人,我一样没放在眼里,你还是好好想想要怎么了结这事吧。”
狂!
漫无边际的狂!
愕然,所有人听着都极度愕然。
众人不说,就连张家老爷那道行,听着这话还是楞了半晌才回神。
他皱起了本就满面皱纹的脸,对着张匡怒斥道,“张匡,我张家素来待你不薄,今日你竟然让张家遭遇这等耻辱,你说你该当何罪?”
“老爷?这.....不是....我这.....”张匡听着这话,当场懵住了,那手指不知方向胡乱指着,竟然不知该如何应答。
“护院何在?”张家老爷提高了声音。
一声雄厚的应声之后,站于张家公子边上的护院快步走出,直逼张匡。
“老爷我...........”张匡连连后退,此时终于知道自己所处的是什么境地了。
“你平日克扣上签工人的事,我早有耳闻,今日也是该算账的时候了。”张家老爷说着转过了身,背对了张匡。
“你........这不是你...........”张匡脸上的横肉痉挛,眼神也变得恶毒。
只是他说不出下文了,护院使出了看家本事。众目睽睽之下,护院仅是空手,三下两除五就将他带去了极乐世界。
这是杀鸡儆猴吗?
这是毁尸灭迹吗?
荆轲冷冷地看着张匡口吐鲜血,染红了衣裳、染红了院土;冷冷地看着围观众人一脸畏惧之色,退步三尺之外。
“钱、你拿了,害你的人你也死了,我想我张家这样做,也仁至义尽了吧。”张家老爷没有转身,阴森的话语却是扑面而来。
一行众人听着这话,又见死人,知其事变大,少有胆小的早是偷偷离去,剩下之人多是上工之人与其亲属之类,还未拿钱到手,勉强没有离开,却也是胆怯着退去几大步。
“张家老爷,我想你记错了,三事只去其二,还有一件事,张家还未做到呢。”荆轲驻足原地,毫不畏惧。
“荆轲,你不要得寸进尺,欺人太甚,老朽还有什么没有做到位?”张家老爷猛地转过身,气急败坏的神情。
“人,前几日你抢来的人,总该还我吧?”荆轲冷冷地说。
上官蓉?
他究根结底还是要看看这上官蓉到底是何模样。
何况这也是顺水之事,又何乐而不为呢。
“抢人?”听着这话,张家老爷转了身体,脸色又如翻脸般露出了笑容,“那只是误会,那人是我张家请来的。”
强抢民女一说,在张家老爷眼里有些过头,这小女子确实是上官蓉,一个医师。张家公子不知因何犯有头疾,为了方便就诊,于是特意请进张家的。
不过在上官蓉儿被唤出来之时,张老爷的脸有些挂不住,看着她憔悴的面容、蹒跚的步伐与白袍映血的样子,她在张家内着实是被人好生待遇了一番。
“这就是你们张家请人的方式?”荆轲问。
这感觉非常的不好,折磨成这个样子就算了。
可长得与前世的上官蓉几乎一个印子,还被折磨成这样,那就不是小事了。
为何这么不巧?
荆轲心里非常纠结与窝火!
“这.........这是老朽过失,后面老朽自会去严查此事。”张家老爷的话带着尴尬。
荆轲没在多说,白了一眼,走前几步,扶住了上官蓉儿。上官蓉儿虽是带伤在身,却也算知书达理,微微欠身谢过荆轲。
“有哪位侠士肯送这位姑娘回去?”荆轲冷着眉问起。
“小女子自行回去便可,相救之恩,他日报答。”上官蓉儿再度欠身。
这让荆轲有些为难,要不是不想放过这可恶张家,他荆轲此事已了,大可亲自相送。当他抬头准备再次说话之时,一个熟悉而又响亮的声音响起。
“我,我来送他回去。”
为什么是他?
这是魏缭的声音,荆轲更火,说好了事情没完结就不要在碰面的。奈何当下无人热心,只能如此了,看着人群让出的道,荆轲扶着上官蓉儿走出。
化妆了,算你魏缭还识趣。
看着魏缭那满脸污垢,像是刚从泥巴田里滚起来,脏到几乎不忍直视,荆轲心情勉强有了好转。
“老农愿意带这位姑娘回去。”魏缭洁白的牙齿与黑乎乎的脸实在是不对称。
“那就拜托这为大伯了。”荆轲说着拿出了刚刚拿到的那二千环钱,塞给魏缭,再次说起,“这钱你代上官蓉儿拿着,回去给她找个医师。”
“小女子不敢要公子的钱。”听着这话,上官蓉儿脸色惊讶,慌忙再度微微欠身。
怎么老这样?
荆轲有点受不了这般客气,魏缭看在眼里,从容替他接过这环钱,低语说起,“官兵来了,好自为之。”
听着这话,见着魏缭微有惊慌的神情,荆轲反而微微笑开。他转身再度走进,留得魏缭一愣一愣的。
果然,他不是一个寻常的人!
在众人目光的相送下,魏缭带着这个满意的答案,与上官蓉儿悄然离去。让其愣住的不光是魏缭,院内众人都看到荆轲将好不容易得来的二千环钱,竟然全部给了上官蓉儿。
她是一个医师,更是一个双亲故去的孤独人,非亲非故,如此大方相赠。即便是上官蓉儿貌相清秀、端庄得体,可这二千的环钱是不是也太多了。
这可是二千的环钱啊.......
众人愣愣地看着荆轲走进,在他们心中冒起了一个观点。
这人绝对是个神人、是个神一样存在的人.......
而与其完全相反心情的就是张家老爷,他的心情已糟糕到无法描述的地步了,尤其见着荆轲不去还回,心中的火气简直就要冲天爆炸了。
“你还不走?”张家老爷强忍怒气。
“我是来谢过张老爷的。”荆轲拱手。
说完话,转过身,他看着一行众人,再度说起话,“今天我的事情已经完了,耽搁大家这么长时间,真是不好意思了。现在轮到你们了,我闲着也闲着,我就边上看你们结账,如果怕有错误,尽管过来问我。”
“好......”
一声声欢呼声响起,气得张家老爷胡须都翘起来了。
“荆轲,你太狂了,还真以为没人收得了你。”张家老爷说。
“狂?”荆轲转过身,盯着张家老爷,笑了起来。“你有本事就让我不狂啊,我说兄弟们,只要我荆轲今天还站着,你们就大可放心去要你们的钱。”
“他张家.......一定会给的。”
荆轲说着又狂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