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丽敏低垂着眼睛，推门进入了技术部。
她没有向往常那样和大家打招呼，而是径直走到了何佳的座位旁，带着哭腔对何佳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大家纷纷站了起来，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原来，唐工对电器车间的车间主任高树江说，肖丽敏工作时不认真，老是三心二意的。
高树江回头又把这话告诉了肖丽敏。
肖丽敏哭着说：“他凭什么说我工作不努力，他什么时候看到过我工作时三心二意了。”
向子威劝她说：“这老头儿又不是什么领导，他说的话又不管用，别把他的话当回事，犯不着。”
肖丽敏说：“你说我什么时候得罪他了，在别人面前这样说我。”
向子威说：“最近公司出了一些事情，和这老头儿有点关系。可能因为这个，他现在的精神有些不正常，到处说胡话了。”
肖丽敏依旧抽抽搭搭地哭着说：“他精神不正常，和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他不正常的。难道他自己不开心，就可以拿我出气了？”
向子威被肖丽敏的番话逗笑了：“肯定不是专门拿你出气的，他现在心情不好，可能看谁都不顺眼，你就当他现在是一个神经病算了。”
何佳说：“好了好了，这事儿过去了就算了。他又管不到你，以后别理这号人就行了。”
话虽这么说，但可以看出来，何佳还是气得满脸通红。
中午到了吃饭的时间，向子威下去的时候比平时晚了些。
当时天上正下着小雨，有口哨声从不远处的后方传来。
向子威回头一看，原来是唐工。
老头儿看上去精神极好，一路上开心地吹着口哨，一直吹到了食堂。
向子威想，看来这老头儿的精神正常着呢，根本没有受到任何的影响。
变压器车间又恢复了生产，马不停蹄地把运回来的变压器返工交货。
老阿姨到技术部来找石西。
由于负责调试的几个人都到外地出差了，所以老阿姨让石西去车间帮忙调试一下变压器。
接着，老阿姨又嘟囔着说，曹同科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一个大小伙子，车间现在任务这么紧，让他去车间帮下忙他都不愿意。
老阿姨还说，老板娘上午已经找了曹同科好几次了，始终都找不到他。
后来石西说，办公楼上的人大部分都下车间帮忙去了，连王惠都去了。
据说烟台第一批返工的变压器要在五、六天内交货，陆广知有一次从早忙到晚，一直忙到第二天早上六点还没有合眼。
工人们边干活边私下里埋怨着陆广知，如果不是他自作聪明，一拍脑袋就把变压器的图纸给改了，大家会一个个累成狗吗？
以前的活儿白干不说，现在又得加班加点地重新生产，工人们一个个怨气冲天。
而陆广知的那句“除了天上的飞机外，凡是地上跑的，都难不倒我”的名言，也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
向子威中午到食堂去吃饭时，做饭的于阿姨走到他的饭桌前，对向子威说，她不想干了。
向子威奇怪地问，怎么了？你不是在这里干得好好的吗？
于阿姨说，一个星期前，她和做饭的那个男的因为一件小事，两个人吵了一架，那男的一气之下就辞职了，现在整个食堂做饭的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而且，最近几天，又赶上工人们加班加点地赶工生产变压器，所以她也得跟着加班加点地为工人们做饭。
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在加班。几乎每天晚上都忙到半夜十二点，周日也是一样，每天累得要死，回到家里一沾床就睡着了。
她说，本来老板想再找一个人，让她只上白班，由另一个人上夜班。但是老板娘却不同意，说一个人做饭就够了，没有必要再多招一个。
老板娘执意让她一个人不分白天黑夜，连轴转地为大家做饭。
向子威说，这样就有点过分了吧，以前公司不忙的时候，就一直是两个人做饭的，公司又不是花不起那个钱。
于阿姨说是啊，所以我觉得老板娘就是在故意刁难我。
向子威说不会吧，你们以前不是认识的吗，她怎么会故意刁难你？
于阿姨说，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思前想后，想了半天都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得罪她了。
向子威说，也许是这几天忙，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吧，等忙过了这几天，可能你就轻松了。
于阿姨说，但愿如此，反正再这样干下去，说不定我就累成瘫痪了。
向子威笑了起来，说哪里有那么严重。
于阿姨说，你现在还年轻，可能还感觉不到。人一旦上了年纪啊，身体就不如年轻的时候了，有的时候透支过度了，好几天都缓不过来。
向子威说，这话也有道理，年轻人加个几天班，睡一觉就恢复过来了。
于阿姨说，所以啊，我现在不能和你们比了，你们年轻人睡一觉马上又活蹦乱跳了，我可能就不行了，说不定哪一天就累得起不来了。
向子威说，你尽量向老板多提几次，催催他，说不定他会再找一个，减轻你的负担。
于阿姨摆了摆手：提了，没用。已经跟老板提过好几次了，据说都被老板娘给否决了。我现在已经不抱那个希望了。
向子威说，公司长期让你一个人做饭，这个肯定不现实，我觉得老板迟早会考虑再找一个人来减轻你的负担的。
于阿姨说，当初她从青城宾馆出来时，光是宾馆的股份分成，她就拿了三十万。
她来这里只是想找个事情做做，打发下时间，并不是为了钱。再说了，她家里也并不缺她这点钱。
现在公司让她这样没明没夜地干，每天回到家里，累得连掏钥匙开门的力气都没有了。她实在是受不了啦，也不打算再挣闳清这几个钱了，还是回家享清福去好了。
于阿姨走后，向子威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有一次，建行那个家伙中午来食堂小餐厅里吃饭时，和于阿姨开了几个儿童不宜的玩笑。
而于阿姨呢，由于以前本来就在宾馆当过服务员，对于这种玩笑自然是驾轻就熟的，她也就随口回了建行那个家伙几个黄段子。
两个人于是你来我往，你说一句我回一句的，笑得很是开心。
当时老板娘刚好从外面走进来，听到他们之间你一言我一语，近乎打情骂俏般的玩笑之后，脸色马上就阴暗了下来。
建行那个家伙一看老板娘来了，马上就撇下于阿姨，溜到老板娘身边献殷勤去了。
于阿姨由于在里间，没有察觉到老板娘的到来，看到建行那个家伙突然停止和他开玩笑，还大声地追问他是不是已经认输了。
也许老板娘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后来是各种看于阿姨不顺眼，故意整她的。
上海有一家工厂，是闳清的老客户了，经常让闳清为他们做些代加工的设备。
这家工厂里面一个姓白的工程师，由于一些技术上的问题，经常需要与闳清进行沟通，一来二去，这个白工就和何佳混熟了。
由于何佳的推荐，后来闳清干脆聘请白工为公司的顾问，如果公司遇到了和他的工作相关的问题，就在周末时派人去接他。
白工基本上每次都是周五晚上来到青城，第二天晚上公司再把他送回上海。
有一次，梁静波晚上送他回上海的时候，在回程的路上，由于车速过快，还出过一起车祸，把对方的车给撞了。坐在副驾驶的何佳则一根肋骨裂开，脚趾有些错位。
白工每次来闳清，都是由何佳全权负责接待。
开始的时候，白工最多每月来个一两次，后来发展到每周必来。
即使闳清暂时没有什么需要他来解决的问题，白工每周还是照来不误。
有时候如果陆广知出差了，白工就自己坐车来，何佳去车站接他。反正每次的差旅住宿费用，闳清都一概负责报销。
何佳找陆广知签字报销白工的花销时，陆广知一看数额，当场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白工每次来，住的都是一个名叫“浅水湾”的饭店。
“浅水湾”饭店的老板娘以前是陆广知的老邻居，闳清跟“浅水湾”饭店签有协议，闳清的客户入往时这个饭店时，都享有半价优惠，每个晚上只需花一百元的住宿费就行了。
白工来闳清，除了吃饭和住宿之外，基本上没有别的开销了，即便有时候加上白工来回的路费，每次的花费三百多块也就足够了。
可是现在白工每来一次，每次至少要花费七百多！
陆广知觉得这很不正常。
在陆广知的追问下，何佳最后只好吞吞吐吐地说出了实情：白工每次来青城时，晚上都要何佳陪他到歌厅KTV去唱歌，一个包厢一百五，然后每人一个小姐一百块，还有酒水之类的其他花费。
陆广知的脸“唰”地一下就沉了下来。
陆广知说：“现在公司生产的东西，基本上和白工没什么关系，他最近来这么勤做什么？”
何佳说：“有个别的时候，还是有一些小问题需要他来解决的。”
陆广知把白工的这些报销票据往旁边一扔，点燃了一根烟：“那你具体讲一讲，白工现在来这么频繁，都解决的什么问题？”
何佳吱吱唔唔了半天，说是PLC编程方面的一点小问题。
陆广知说：“既然是小问题，为什么每周都来？如果一个小问题还要花这么长时间，那以后也别再让他来了。”
何佳和向子威到江苏出差时，何佳说白工现在不敢来公司了，还说老板真是太小气了，一点小钱都斤斤计较。
然后何佳话锋一转，又抱怨起那些歌厅KTV的老板来，说里面的小姐换得太快，刚刚玩熟了没多久，就又换了一批新的。
向子威说，我听别人讲过，他们这行业的规矩，好像就是典型的“喜新厌旧”式经营策略：基本上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大换血一次。如果总是一批老面孔，可能有的人就不愿意来了。据说换的比较勤的地方，每隔三个月左右就要换一批新的呢。
何佳表情暧昧地看了看向子威，然后嘿嘿地笑了两声：“没想到向工比我知道的还要多……这种地方你以前也去过吧？”
向子威脸一红，急忙辩解道：“没有没有，我又不会唱什么歌，我是在春节回老家时，在火车上听前排的人聊天时讲的。”
到了无锡，客户请他们去洗脚，何佳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而向子威则找了个借口，溜到网吧上网去了。
